第398章 鐵蹄暫挫堅兵陣,驕將猶入死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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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鳴般的蹄聲由遠及近,大地仿佛一麵被巨人擂動的戰鼓,每一次震顫都讓神定軍士卒的心跳隨之共鳴。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青草混合的氣息,遠處那道由兩千騎兵匯成的黑色潮水,已經清晰地映入每一個盾牌手的眼簾。他們能看清最前方那些北玄騎兵臉上猙獰的笑容,能看清他們手中馬刀反射出的、令人目盲的寒光。
    然而,沒有一個人動搖。
    二百人的軍陣,如同一塊沉默的、黑色的礁石,即將承受整片海洋的怒火。
    “穩住!”
    百夫長那已經有些嘶啞的吼聲,如同定海神針,貫穿了整個嘈雜的戰場。
    “轟——!”
    下一刻,天崩地裂。
    衝在最前方的北玄騎兵,連人帶馬,狠狠地撞上了那麵由精鋼重盾與血肉之軀組成的牆壁。
    想象中的摧枯拉朽並未發生。
    一名北玄騎兵的瞳孔猛然收縮,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馬刀被一麵重盾穩穩架住,而從盾牌縫隙中,一截冰冷的、閃著幽光的矛尖,如同毒蛇的獠牙,在他驚駭的目光中急速放大。
    “噗嗤!”
    鋒利的長矛輕易地撕開了他身上的皮甲,貫穿了他的胸膛。劇痛瞬間傳遍四肢百骸,他最後看到的,是那張隱藏在頭盔下,冷靜得不似人類的臉。
    這樣的場景,在長達數十步的陣線前,同時上演。
    戰馬的悲鳴聲、骨骼碎裂的“哢嚓”聲、利刃入肉的悶響與瀕死的慘叫聲,瞬間交織成一曲地獄的樂章。第一波衝鋒的騎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滿是尖刺的牆壁,人仰馬翻,瞬間在陣前堆疊起一層由屍體與傷者組成的、令人作嘔的障礙物。
    後續的騎兵因速度太快,根本無法勒馬,又狠狠地撞進了這片混亂之中,一時間,人馬相踏,自相踐踏造成的傷亡,竟不比神定軍的斬獲要少。
    “放!”
    百夫長冷靜地下達了第二個命令。
    “咻咻咻——!”
    盾牆之後,一直引而不發的弩手們終於發威。一排排致命的弩箭,以一個刁鑽而精準的角度,越過盾牆,居高臨下地射入那片擁擠混亂的騎兵群中。每一聲弓弦的震響,都必然伴隨著一名北玄士卒的慘叫墜馬。
    這根本不是一場戰鬥,而是一場單方麵的碾壓。
    神定軍的陣線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整體向後平移了半尺,有幾名盾牌手的嘴角甚至滲出了血絲,但他們腳下如同生了根,整個軍陣的結構,竟沒有一絲一毫的鬆動。
    ……
    在後方督戰的陳邊,臉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眼中的輕蔑與戲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錯愕與暴怒所取代。
    他看到了什麽?
    他引以為傲的精銳鐵騎,竟然在一個照麵之間,就在區區二百步卒麵前撞得頭破血流!那麵看似單薄的盾牆,竟如真正的城牆一般,堅不可摧!
    “廢物!一群廢物!”
    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握著馬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旁邊的副將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結結巴巴地說道“將……將軍,這……這夥南境賊兵,不對勁!他們的戰法,太……太硬了!”
    “硬?”陳邊怒極反笑,眼中凶光畢露,“在本將的鐵蹄麵前,就沒有敲不碎的骨頭!”
    他雖怒,卻未失去理智。短暫的失利讓他瞬間清醒,意識到正麵強攻,不過是徒增傷亡的愚蠢之舉。
    陳邊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刀,向前一指。
    “傳我將令!全軍後撤五十步!重整隊形!”
    “兩翼散開,用騎弓給本將壓製!本將倒要看看,是他們的盾牌硬,還是我們的箭矢多!”
    得到命令的北玄騎兵如蒙大赦,紛紛撥轉馬頭,狼狽地與那道給他們帶來噩夢的防線脫離接觸。
    很快,兩千騎兵重新集結,但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密集的衝鋒隊形,而是化作兩支巨大的羽翼,在步卒軍陣的兩側遠遠散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
    “射!”
    隨著陳邊一聲令下,數不清的箭矢騰空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道死亡的弧線,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朝著那小小的軍陣傾瀉而下。
    戰鬥,進入了第二階段。
    ……
    “舉盾!”
    麵對漫天箭雨,神定軍的百夫長沒有絲毫慌亂。
    士兵們迅速調整陣型,將原本朝前的線列陣,收縮為一個密不透風的圓形陣。外圍的士兵將重盾高高舉過頭頂,“叮叮當當”的脆響聲不絕於耳,無數箭矢被堅固的盾麵彈開,隻有零星的流矢,能從盾牌的縫隙中鑽入,帶走一兩條鮮活的生命。
    “穩住陣腳!交替後撤!”百夫長一邊用自己的盾牌磕飛一支冷箭,一邊大聲指揮著,“向左側山林,緩緩移動!保持陣型不亂!”
    整個步卒軍陣,如同一個長滿了尖刺的巨大鐵龜,開始一邊抵禦著來自四麵八方的攻擊,一邊極其緩慢,卻又異常堅定地,朝著預定好的方向挪動。
    陳邊在遠處看得分明,嘴角再次浮現出一抹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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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看來,這支步卒已經到了極限。他們看似陣型不亂,實則不過是在自己的絕對優勢兵力壓迫下,作困獸之鬥罷了。這種緩慢的移動,更像是被獵物追趕到精疲力竭後,絕望的掙紮。
    “繼續射!不要停!”他下令道,“派出兩隊人馬,從正麵襲擾,不要讓他們喘息!本將要親眼看著他們,一步步被磨死!”
    北玄騎兵的攻勢愈發猛烈。他們像一群經驗豐富的獵狼,圍繞著這頭看似笨拙的“鐵龜”,不斷地遊走、試探、拋射箭矢,試圖尋找那致命的破綻。
    戰鬥的場麵愈發慘烈。
    一名神定軍的什長,剛剛用手中的長矛,將一匹衝得太近的戰馬連同其主人一同刺穿,還未來得及拔出武器,側翼便有三支冷箭成品字形向他射來。他勉力用盾牌擋住了兩支,第三支卻狠狠地釘進了他的大腿。
    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卻並未倒下,而是用長矛支撐著身體,依舊死死守住自己的位置。立刻便有同袍從他身後補上,填補了陣型的空缺。
    傷亡在不斷增加,每一個神定軍士卒的體力都在飛速消耗。但他們的眼神,卻依舊如最初那般堅毅。
    時間,在這一場血與火的磨盤中,被拉得無比漫長。
    ……
    “差不多了。”
    渾身浴血的百夫長,看了一眼左側那片距離自己已不足三百步的山林,又估算了一下麾下還能站著的弟兄,心中默默計算著。
    二百人的隊伍,此刻已折損了近四分之一,幾乎人人帶傷。再“演”下去,恐怕就要變成真正的慘敗了。
    將軍的計策是“鉤”住敵人,而不是讓他們在這裏全軍覆沒。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隨即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充滿了“悲壯”與“絕望”的怒吼
    “弟兄們!敵軍勢大,不可力敵!我等已盡力!”
    “隨我……向左側山林,突圍!殺出去,便是勝了!”
    這聲嘶吼,在陳邊聽來,是對方終於被壓垮的信號。
    “想跑?”陳邊大喜過望,臉上露出嗜血的笑容,“晚了!全軍出擊,給本將全殲他們!”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再次超出了他的預料。
    那支原本在箭雨中苦苦支撐、緩慢移動的步卒軍陣,在接到突圍命令的瞬間,竟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原本用於防禦的圓形陣,瞬間如變形的機械般,化作一個鋒銳無比的楔形。由百夫長親自帶隊,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地朝著北玄騎兵包圍圈的薄弱處——也就是通往山林的那個方向,猛地刺了過去!
    這是一場看似潰敗,實則蓄謀已久的衝鋒!
    守在那個方向的北玄騎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完全沒料到這群“待宰的羔羊”竟敢反撲,一時間陣腳大亂,竟被這不足一百五十人的步卒,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攔住他們!”陳邊的吼聲在後方響起,但為時已晚。
    神定軍步卒們以一種悍不畏死的姿態,用血肉之軀撞開了最後的阻礙,成功衝入了山林之中。在踏入林地邊緣的瞬間,他們甚至還極有章法地回身,射出最後一輪弩箭,迫使追得最緊的騎兵不得不勒馬閃避。
    僅僅幾個呼吸之間,這支頑強得可怕的步卒,便徹底消失在了那片幽深寂靜的山林之中。
    ……
    山道隘口前,一切重歸寂靜。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地麵上躺著數十具北玄騎兵和十幾具神定軍士卒的屍體。
    一名副將策馬來到陳邊身旁,看著那片深不見底的山林,心有餘悸地請示道“將軍,敵軍殘部逃入了山中,是否要分兵追剿?”
    陳邊勒住戰馬,目光陰沉地盯著那片山林。
    林中寂靜無聲,仿佛一隻擇人而噬的巨獸,正張著黑洞洞的大口。
    片刻之後,他臉上露出一絲不屑的冷笑,擺了擺手。
    “不必了。”
    他的語氣淡然,實則心中早已是怒火翻騰。
    “山高林密,本就是步卒設伏的絕佳之地。為了一群驚魂喪膽的兔子,萬一中了埋伏,折損我麾下的勇士,得不償失。”
    副將聞言,立刻奉承道“將軍英明!”
    陳邊環顧了一圈戰場,雖然損失了近百名弟兄讓他有些肉痛,但終究是打跑了這支頑固的“釘子”,在他看來,這依然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勝利。
    他心中的那份驕傲,絲毫未減。
    “傳我將令。”陳邊調轉馬頭,不再看那片山林一眼,“全軍整隊,繞過此地,繼續南下!”
    “我們的目標,是南下,去襲擾嶺州的鐵氈鎮!去燒殺搶掠!逼敵軍的主力現身,而不是跟這幾隻耗子,在林子裏玩什麽捉迷藏的把戲!”
    “是!”
    很快,蒼涼的號角聲再次響起。兩千北玄鐵騎,繞過了這片剛剛發生過激戰的隘口,重新匯成一股黑色的洪流,繼續向著南方腹地,浩浩蕩蕩地開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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