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的鼓點，如同死神敲響的喪鍾，每一次擂響，都讓幸存的北玄士兵心頭狂跳。
    那麵由神定軍組成的鋼鐵長城，沒有絲毫的停歇。
    他們以一種令人絕望的、恒定的速度，緩緩向前推進。他們腳下，是袍澤的屍體；他們麵前，是活生生的、正在崩潰的敵人。
    他們的眼中，沒有憐憫，沒有猶豫，隻有將帥令執行到底的冰冷。
    一名僥幸在第一輪“龍牙”齊射中活下來的玄鐵重騎校尉，從屍堆裏掙紮著爬起。
    他失去了戰馬，手中的長刀也已卷刃，但他依舊是北玄的軍官，依舊保留著最後一絲屬於王牌軍隊的尊嚴。
    “結陣！都給我結陣！”他嘶吼著，試圖將身邊那些沒頭蒼蠅般的潰兵重新組織起來，“我們是玄鐵重騎！北玄的驕傲！跟他們拚……”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在那麵緩緩推進的盾牆之後，數十架如同洪荒巨獸般的弩車，再次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絞盤，正在轉動。
    那張由牛筋絞合成的巨弓，再一次，被緩緩拉開，繃緊，如同死神重新揚起了祂的鐮刀。
    年輕的校尉魏驍，站在弩車陣前，臉上沾滿了濺射的血點，眼神卻亮得嚇人。他猛地揮下手中的令旗！
    “龍牙——放！”
    “嗡——！！！！”
    又是一輪毀天滅地的齊射！
    但這一次，目標不再是前方那片已經不成建製的廢墟，而是越過了他們，精準地覆蓋向了後方百步之外，那些正在試圖重整陣型、由韓文龍親衛組成的第二道防線！
    數百道死亡的尖嘯，再一次撕裂了戰場。
    剛剛還想拚死一搏的校尉，呆呆地看著那數百根巨箭從自己頭頂呼嘯而過，然後落入身後的軍陣之中。
    “噗嗤！噗嗤！噗嗤！”
    血肉被洞穿的聲音，此起彼伏。
    那道剛剛聚攏起來的防線，再一次，被撕成了碎片。
    “完了……”校尉喃喃自語，手中的長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眼中最後一絲神采，徹底熄滅。
    ……
    “吼——！！！”
    牛皋看到了神定軍的推進，看到了弩車營的第二輪齊射，看到了敵人那已經徹底崩潰的士氣。
    屬於他們虎豹騎的時刻，到了！
    “兒郎們！”他用那對浸滿了腦漿和血汙的純銅雙鐧，指向遠處那麵代表著玄鐵重騎最高統帥的“韓”字大旗，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
    “看到那麵旗了嗎？！韓文龍那老小子，就在那兒！”
    “隨我衝鋒！鑿穿他！斬下他的狗頭，為郭帥獻上首功！”
    “殺——！！！”
    五千虎豹騎，聞聲而動。他們不再是寬大的鋒矢陣，而是瞬間收縮，化作一柄更加鋒利、更加凝聚、更加一往無前的，破陣之矛！
    他們的目標，不再是普通的士兵，而是敵軍的心髒——韓文龍的中軍帥帳！
    ……
    “頂住！給老子頂住！”
    韓文龍目眥欲裂，他拔出腰間的佩劍，歇斯底裏地嘶吼著。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衛陣線被第二輪弩箭轟得稀爛，又眼睜睜地看著那支黑色的、如同鬼神般的重騎兵，朝著自己直衝而來。
    那股撲麵而來的、凝如實質的殺氣，讓他這位久經沙場的老將，都感到了一陣發自內心的戰栗。
    僅憑他身邊這點殘兵敗將，絕對擋不住這支虎狼之師的正麵衝鋒！
    “快！”他一把抓住身邊最信任的副將，指甲幾乎要掐進對方的臂甲裏，“去！立刻去稟報閆帥！告訴他，南線已崩！郭子儀主力盡出，虎豹騎、神威弩……皆是前所未聞的精銳！請求元帥，不！告訴元帥！立刻馳援南線！否則……全軍皆沒！”
    “是！”
    那名副將不敢有絲毫的遲疑，翻身上馬，拚命地抽打著馬臀，向著中軍主帥大營的方向，狂奔而去。
    ……
    北玄中軍，望樓之上。
    閆真手中的千裏鏡，“哐當”一聲，從他顫抖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
    他什麽都看到了。
    看到了那如同天神之罰的巨弩齊射。
    看到了自己引以為傲的玄鐵重騎，在那支黑色的虎豹騎麵前，如同羔羊般被肆意屠戮。
    看到了那麵代表著韓文龍的帥旗，正在風雨飄搖，隨時可能被那柄黑色的長矛徹底洞穿。
    郭子儀……南境之兵……
    這哪裏是縮在胡馬關裏的烏龜！
    這分明是一條蟄伏了太久，隱忍了太久，一出世，便要攪動風雲，吞天食地的……真龍！
    “報——！”
    韓文龍派出的信使，剛剛衝到望樓之下。
    可還沒等他開口，另一名斥候，滿身焦糊與血汙，從另一個方向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聲音淒厲，帶著哭腔。
    “閆帥！後營……後營頂不住了！方致遠將軍的大軍，被敵軍死死纏住，寸步難行！那夥敵人……那夥敵人悍不畏死，他們手中的陌刀如林，我軍……我軍的弟兄們，像麥子一樣被一排排地砍啊！方將軍說，敵軍數量，至少在兩萬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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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
    兩道截然不同的軍報，如兩記最沉重的鐵錘，同時狠狠地砸在了閆真的胸口，讓他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前有虎，後有狼！
    他被包圍了！
    郭子儀這個老狐狸，不僅在正麵發動了總攻，更是在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後方，藏了一支兩萬人的奇兵！
    “噗——”
    一股腥甜湧上喉頭，閆真強行將其咽下，那張原本還算英武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但他畢竟是一軍統帥。
    在最初的震驚與恐慌之後，一股被逼入絕境的瘋狂與狠厲，湧上了他的心頭。
    決戰！
    郭子儀想要一口吞下他，就要看他有沒有這麽好的胃口，有沒有一副能嚼碎鋼鐵的牙齒！
    “傳我將令！”
    閆真一聲咆哮，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與緊張，而變得有些扭曲。
    “地騎營！雲騎營！立刻從左右兩翼出擊！給我不惜一切代價，擋住南麵那支該死的虎豹騎！”
    “命神射營統領孫立，親率一萬步卒，結方圓大陣，穩住中軍！一步也不準後退！”
    “決戰，就在今日！此戰，有進無退！”
    “遵命！！！”
    望樓之下，傳令官們嘶吼著應答，一時間，整個北玄中軍大營，號角聲、戰鼓聲、命令聲，響成一片！
    下達完命令，閆真通紅的雙眼，死死地盯住了後方那片衝天的火光。
    不行，他還是不放心。
    方致遠雖然帶走了一萬五千人，但聽斥候的描述，似乎根本不是那支“陌刀軍”的對手。
    他必須搞清楚，後麵那支軍隊，到底是何方神聖！
    閆真猛地轉頭，看向自己身邊最後一名親衛隊長，此人名叫張猛，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最是悍勇忠心。
    “張猛！”
    “末將在！”
    “你親自去！”閆真指著後方的火光，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要再聽方致遠那些廢話！我要你，親眼去看！親耳去聽！我要知道，後麵那支敵軍，他們的旗號，他們的主將，到底是誰！還有……他們究竟有多少人！”
    “你聽清楚，就算死，我也要你死在看清楚敵情的路上！去！”
    “末將……遵命！”
    張猛對著閆真重重一抱拳，轉身快步下樓，翻身上馬，如一支離弦的利箭，義無反顧地，衝向了後方那片，已經化作修羅地獄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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