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厚煒剛打算離去，弘治皇帝卻叫住了朱厚煒，道：“你就在此不要離去，父皇還有事要做，你在一旁看著。”
    朱厚煒嗯了一聲，點頭道：“好。”
    “來人。”
    弘治皇帝對外開口，道：“去召楊廷和過來。”
    “喏！”
    沒多時，楊廷和抵達乾清宮，躬身拜謁，弘治皇帝微笑道：“介夫最近身子可還好？”
    楊廷和不卑不亢道：“多謝陛下垂愛，微臣身子尚可。”
    弘治皇帝繼續問道：“陝西一帶的地方官都在彈劾應寧，你怎麽看？”
    楊廷和拱手道：“清者自清，楊大人隻要為官清廉，自不會懼怕這些流言蜚語。”
    弘治皇帝笑道：“朕也是這麽覺得的，成了，你回去吧。”
    “微臣告退。”
    等楊廷和離去後，朱厚煒一臉疑惑的看著弘治皇帝，道：“父皇，你這是什麽意思啊？怎麽將他召了過來，卻什麽話都沒說？”
    弘治皇帝笑了笑，繼續開口對外道：“去將這份名單送給都察院。”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對朱厚煒道：“剛才朕和楊廷和談話的時候，已經將一份名單給寫出來了，遞給都察院的這份名單就是釋放人的名單。”
    朱厚煒狐疑的道：“那為何不直接和楊廷和說？”
    弘治皇帝道：“那樣朕不就服軟了嗎？”
    “兒子，有時候做君主的，要和臣僚有共同的默契，許多話說開了，反而少了許多君主威儀。”
    “你切記著。”
    朱厚煒點了點頭。
    ……
    都察院，張敷華拿到弘治皇帝釋放的名單後，倏地一愣。
    這些都是江浙一帶因財政數據被抓的那一批人，也是楊廷和和楊一清兩名內閣首輔較量的名單，至關重要。
    現在弘治皇帝卻隻挑了其中一些罪名比較輕，貪腐比較少的人釋放了。
    想及此，他趕緊去了一趟內閣。
    “閣老，皇上下了聖旨，將江浙一帶的貪腐官吏給釋放了。”
    “不過名單有些問題。”
    楊廷和狐疑的道：“有什麽問題？”
    張敷華道：“隻是挑了一些無足輕重的名單給放了。”
    楊廷和若有所思，他問張敷華道：“你覺得按照這份名單釋放，下麵的人會怎麽想？”
    張敷華沉默了一下，這才開口道：“他們可能會認為楊閣老贏了楊一清。”
    “畢竟楊閣老庇護了這麽一批人。”
    “可是實際上，楊閣老並未勝過楊一清，這些名單根本不管用。”
    楊廷和微笑道：“已經足夠了，若是本官還不識抬舉，那麽皇上就要真的收拾我了。”
    “皇上已經給我台階下了，我若在不順著台階下，後果會很嚴重。”
    “啊？”
    楊廷和道：“讓下麵的人不要再彈劾楊一清了。”
    “聲音漸漸小下去，不要一次性全部消失，引人懷疑。”
    張敷華還是不理解，楊廷和語重心長的道：“有些事要懂得讓步，退一步才好為官。”
    張敷華似懂非懂，但楊廷和已沒有多說什麽了，他覺得能提醒到這裏已經夠了。
    張敷華能不能更進一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
    這次弘治皇帝召見楊廷和之後沒多久，江浙幾名低級官吏就被釋放。
    而針對楊一清的彈劾聲音也逐漸減弱。
    弘治皇帝依舊在其中扮演平衡角色，朱厚煒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認真學習著父親的一切。
    ……
    弘治皇帝已經將平衡玩到了極限，兩個內閣首輔，大明最頂尖的臣僚，依舊被弘治皇帝玩弄於股掌之中。
    這是何等的智慧。
    他依舊是在教朱厚煒，他將他的帝王智慧全部都告訴了朱厚煒。
    他已經開始布局了，隻是朱厚煒還不知道而已。
    今夜弘治皇帝沒有入睡，背著手站在乾清宮內，劉瑾已經將朱厚照給召了過來。
    朱厚照有些睡眼惺忪，本來已經睡著了，卻也不知父皇召他來所為何事。
    “父皇，怎麽啦？”
    弘治皇帝微笑著道：“坐下說話，朕餓了，咱爺倆好好喝一口。”
    “啊？”
    大半夜叫我來喝酒？
    朱厚照一臉懵，不過還是道：“那好吧。”
    酒過三巡後，弘治皇帝一直欲言又止，朱厚照全部看在眼中，他問弘治皇帝道：“父皇，你有心事？不好開口？你說。”
    弘治皇帝微微笑了笑道：“兒子長大了，父皇有事已經瞞不住你了。”
    “還記得小時候你們兩個小家夥在春和宮聽朕講故事的場景，時間過得好快。”
    朱厚照一驚，忙不迭道：“父皇？你病了？究竟怎麽了？為何我感覺你在說遺言？”
    不怪朱厚照這麽想，是個人忽然開始感慨過去，恐怕都有問題。
    弘治皇帝一臉無語，對朱厚照道：“不要胡說八道！”
    “朕還健康著呢，還不想死呢。”
    “朱厚照，我們都是男人，父皇就不與你瞞著了。”
    “我知曉你不想繼承這個皇位，我也知曉你更喜歡無拘無束。”
    “朕知道這麽做對不起你，但朕……想將儲君交給你弟弟。”
    朱厚照微笑道：“我當什麽大事呢，父皇，我一直都這麽與你說，我不知說了多少次，可你總覺得我比弟弟強，我不是不懂事，大明江山比什麽都重要，交給我這個國家隻會變的更壞。”
    弘治皇帝嚴肅的道：“不，交給你不會變的更壞，隻是大明需要傳承，厚照，你很優秀，雖然父皇成天說你，但在父皇心裏，你有大哥的責任，有男人的擔當。”
    “你們兩個都很優秀，國家交給誰都可以。”
    “有些話我不能說，但我相信你明白父皇的心理，父皇說出這些話來，對你很不公平……”
    他昂頭，又喝了一大口酒：“你現在告訴父皇，你想做皇帝，父皇立刻改變決定！”
    朱厚照擺擺手：“父皇，你可不要再嚇我了，監國我已經做了很久了，我真的感覺到累，很累。”
    “我更喜歡無拘無束，我不想操心那麽多，交給弟弟吧，我相信弟弟一定會做的很好！”
    弘治皇帝眼眶有些紅，重重的將朱厚照摟在懷中，無聲的淚水吧嗒吧嗒猶如斷了線一樣，打濕了朱厚照的後背。
    朱厚照輕輕拍著弘治皇帝的肩膀：“父皇……我明白，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