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家國破滅，田茲就再也沒有過心情如此爽快的時候。
    他此刻立於這岩石巨人的肩頭，腳下是百丈虛空，狂風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卻吹不散他胸中的萬丈豪情。
    這高處的風光，當真...別有滋味。
    往日裏那些高聳入雲的參天古木，如今在他看來，不過是些低矮的灌木叢。
    視野所及，盡是連綿起伏的山巒與密林，一切都顯得渺小起來。
    “嗬。”一聲輕蔑的低笑從他喉間溢出。
    他那雙因常年算計而顯得有些陰鷙的眼睛，此刻卻閃爍著獵鷹般銳利的光芒，緩緩掃過下方墨綠色的林海。
    先前被自己那蠢婆娘打斷施法，又被那石頭疙瘩反噬的狼狽，早已被這掌控一切的快感衝刷得一幹二淨。
    驀地，他目光一凝。
    在那片看似渾然一體的密林深處，一處隱蔽的山坳輪廓，以及其中一些微不可察的異動，落入了他的眼中。
    “尋到你們了，鼠輩。”田茲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森然的寒意。
    岩石巨人邁開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引得大地顫抖，林中百獸奔逃。隨著距離的拉近，山坳中的景象也愈發清晰。
    那些身著秦軍製式甲胄的兵士，雖然數量比他預想中要多上一些，此刻卻如熱鍋上的螞蟻般騷動不安。
    而在那群秦軍之中，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身打著補丁、五顏六色的獸皮坎肩，那粗壯如熊的身形...
    “那是...老熊？”田茲先是一怔，隨即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譏誚。
    南蠻王。
    他居然還活著。
    田茲當初慫恿這老匹夫帶領南蠻勇士去衝擊王翦的軍陣，本就沒指望他能活著回來。
    按他的算計，這老家夥就算不被秦軍亂刀砍死，也該力竭而亡，正好給他騰出位置。
    “這老不死的東西，居然沒死在王翦手裏？”田茲眉頭一挑，心中暗忖，“還是王翦覺得他太過廢物，懶得動手？”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那些平日裏耀武揚威的秦軍士卒，此刻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群慌亂的螻蟻。
    他們正徒勞地奔走呼喝，似乎想要組織起什麽有效的抵抗。
    幾架造型古怪的巨弩被推了出來，對準了自己腳下的龐然大物。
    田茲嗤笑出聲，聲音嘶啞，混在風中：“瞧瞧他們，勇氣可嘉，卻也...不自量力。”
    凡人的兵器，如何能與這堪比山嶽的造物抗衡？
    心中的那點意外很快便被更為濃烈的殺意所取代。
    南蠻王還活著，正好，省得他日後再費手腳。
    今日，便將這些礙眼的家夥，連同這片山林，一並抹去！
    田茲心中冷哼：“老熊啊老熊，你當初就該死透了才對。”
    “還有你那寶貝女兒，也會隨你一同去的。”
    他不再猶豫，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光芒，冰冷的意誌通過無形的聯係，傳達給了腳下的岩石巨人。
    “碾碎他們。一個不留。”
    他甚至能想象到，南蠻王看到自己，或者說，看到這從天而降的“山神”時，那張老臉上會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他嘴角勾起一絲殘忍：“老東西，我倒要看看，這回還有什麽能保你。”
    巨石長劍緩緩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令人絕望的弧線，帶著萬鈞之勢，朝著下方那片小小的山坳，轟然砸落！
    有了田茲的明確指令，那岩石巨人行動起來更具目的性，破壞力也遠非先前失控時可比。
    此刻，它不再是胡亂衝撞，而是像一個真正聽命於將軍的巨型攻城器械。
    那柄由整座山岩構成的巨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一段被強行從山體上剝離下來的、橫亙的猙獰山峰。
    它被岩石巨人那粗壯得不成比例的“手臂”高高舉起，遮蔽了山坳上空本就不多的天光，投下大片令人窒息的陰影。
    “這...這他娘的...”南蠻王剛剛還在王翦麵前拍著胸脯吹噓什麽勇士對決，此刻仰頭看著那如同天傾般的景象，隻覺得兩股戰戰，喉嚨發幹，先前那點豪氣瞬間被凍成了冰渣子。
    他甚至覺得褲襠裏有點異樣，差點沒當場失禁。
    王翦瞳孔驟然收縮，那張素來沉穩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驚駭。
    這已經超出了他對戰爭的理解範疇。
    這不是軍隊，這是天災！
    他幾乎是憑借著百戰餘生的本能，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散開！全部散開！找掩護！”
    然而，山坳就這麽大，又能往哪裏躲？
    巨劍挾著萬鈞之勢，轟然砸落！
    “轟——隆——！！！”
    地動山搖！整個山坳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了一下，又猛地拋起。
    無數碎石泥土被震得衝天而起，又如雨點般落下。那些合抱粗的大樹，在這一擊之下，如同脆弱的枯枝，瞬間被壓成扁平的木屑和紛飛的纖維。
    慘叫聲，骨骼碎裂聲，被巨力撕扯的布帛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了一曲絕望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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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來不及躲避，或者根本無處可躲的秦軍士卒和南蠻勇士，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被那泰山壓頂般的力量直接碾成了模糊的血肉。
    暗紅色的液體迅速浸染了地麵，碎裂的甲片和兵刃殘骸被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生死關頭，沒有人會去辨認身邊倒下的是誰，是同袍還是敵人。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幸存者們連滾帶爬，狼狽地躲避著不斷墜落的碎石和斷木。
    巨劍大半截嵌入了山坳的地麵，形成了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斜坡。
    “爬上去！順著這鬼東西爬上去！”蒙武抹了一把臉上的泥土和血沫，眼中凶光一閃，指著那巨大的石劍，聲音嘶啞地吼道。
    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拚死一搏！
    殘存的秦軍銳士，在最初的驚駭過後，骨子裏的悍勇被激發了出來。
    他們沒有遲疑，紛紛朝著那斜插的巨劍衝去，試圖順著這唯一的“通道”，爬上那怪物的身軀。
    田茲站在岩石巨人的肩頭，俯瞰著下方如同螻蟻般奔逃哭嚎的秦軍，臉上露出了病態的滿足和扭曲的快意。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渺小的身影被巨劍碾壓，化為塵埃。
    “哈哈哈！王翦！蒙武！你們看到了嗎？這就是神的力量！這就是與我田茲作對的下場！”他張開雙臂，仿佛要擁抱這血腥的勝利。
    秦軍那些微不足道的反抗，在他看來，不過是垂死掙紮。
    幾個小蟲子順著“山神大人”的劍爬上來又能如何？他甚至懶得去細看。
    “再來一下！”田茲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正準備指揮岩石巨人抽出巨劍，給這山坳裏的殘餘來個更徹底的清掃。
    就在此時——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並非來自巨劍砸地的轟鳴，而是從岩石巨人持劍的那隻“手臂”關節處猛然爆開！
    耀眼的火光一閃即逝，無數大小不一的碎石塊裹挾著黑煙，向四周高速迸射！
    田茲臉上的狂笑瞬間凝固，他隻覺得腳下一陣劇烈的晃動，差點沒站穩。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看向那爆炸發生的部位。
    石頭人的手...炸了？
    那隻握著巨型石劍的粗大手臂，此刻像是被啃了一大口的蘋果，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無數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開來，更有一些細小的石塊簌簌掉落。
    “這...這怎麽可能？！”田茲眼珠子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鴨蛋，大腦一片空白。
    這堅不可摧的造物，怎麽會...會自己炸了？
    山坳中，僥幸未死的秦軍和南蠻王等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
    王翦最先反應過來，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掃向秦軍陣中幾個正手忙腳亂操作著什麽東西的墨家子弟。他看到那些墨家弟子臉上露出的如釋重負和一絲後怕的表情。
    開山弩！震天雷！
    是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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