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茲那張因失血和施展禁術而慘白如紙的臉上，瞳孔驟然縮緊，喉嚨裏發出一聲尖銳得幾乎不似人聲的嘶鳴，聲音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帶著破裂的顫音。
    “殺了它！快！給老子拍死那個爬上來的臭蟲！”他幾乎是手舞足蹈地尖叫，指著那隻剛剛搭上肩頭邊緣的、沾滿血汙的手，對腳下的岩石巨人下達了最急切的指令。
    那聲音，淒厲中帶著一絲滑稽，仿佛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岩石巨人似乎感受到了他意誌中的混亂與驚恐，龐大的身軀微微一滯，然後那隻完好的、堪比小山包的巨手，帶著一股惡風，挾著萬鈞之力，朝著蒙武所在的位置，惡狠狠地橫掃過來！
    巨掌未至，那股排山倒海般的氣浪已經壓得蒙武幾乎喘不過氣。
    他眼睜睜看著那片巨大的陰影如同天塌一般當頭罩下，將他頭頂最後一點光亮也無情吞噬。
    完了。
    蒙武心中一片冰涼。胳膊上傳來的劇痛，全身的疲憊，在這一刻似乎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無力的絕望。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九死一生才爬到這裏，難道就是為了被這怪物一巴掌拍成肉醬？
    他幾乎能想象到自己骨骼碎裂，血肉模糊的場景。他不甘心，卻又無處可逃。這岩石巨人的肩膀太過寬闊，而他此刻的位置，正好處於一個絕佳的“受力點”，避無可避。
    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必然降臨的死亡。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並沒有傳來。
    隻有一陣更加猛烈的狂風擦著他的頭皮呼嘯而過，吹得他臉頰生疼。
    嗯？
    蒙武心中猛地一跳，緊閉的眼皮下意識地顫動了一下。
    他還活著？
    他幾乎不敢相信，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的景象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隻足以將城牆都拍塌的巨手，竟然……竟然從他的頭頂上方，距離他不過數尺的地方，險之又險地掃了過去！巨掌帶著雷霆萬鈞之勢，重重拍在了岩石巨人自己胸前的山岩上！
    “嘭——！”
    一聲沉悶至極的巨響傳來，整個岩石巨人的上半身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無數碎石簌簌落下。田茲在他肩頭猝不及防，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顛得差點從巨人肩上滾下去，狼狽地手腳並用才穩住身形，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蒙武呆呆地看著這一幕，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是……什麽情況？打歪了？還是這石頭疙瘩太大，手腳不協調，把自己給揍了？
    他甚至看到，那巨手拍中的地方，岩石都出現了幾道新的裂紋。
    這怪物……是在自殘？
    雖然想不明白，但求生的本能在一瞬間壓倒了所有的困惑。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蒙武根本來不及細想，那雙因充血而顯得格外猙獰的眼睛裏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他那條剛剛複位的左臂猛地發力，劇痛讓他悶哼一聲，但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滯。
    他借著岩石巨人因自我拍擊而產生的短暫僵直，以及田茲那邊的混亂，腳下發力，整個身體如同離弦之箭般猛地向上竄起！
    “田茲狗賊！拿命來！”
    一聲怒吼響徹雲霄！
    在他雙腳踏上岩石巨人寬闊肩頭的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
    田茲剛剛手忙腳亂地穩住身形，驚魂未定，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燃燒著熊熊怒火與無盡殺意的眼睛。
    四目相對。
    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真正麵對麵，蒙武才發現，先前在心中翻滾咆哮的千言萬語，此刻竟一句也說不出口。
    那些精心準備的痛罵，那些剖心瀝膽的質問，都哽在了喉嚨裏，化作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
    他甚至懶得多看田茲那張因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隻是麵無表情地，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刀。
    刀身在巨人肩頭微弱的光線下，泛著森然的寒芒，映照出田茲眼中不斷放大的驚恐。
    “啊——！啊！！”田茲的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咯咯”的碰撞聲。
    他不是沒見過死人，甚至親手製造過無數死亡，可當那冰冷的刀鋒指向自己，當那如實質般的殺氣將他籠罩，他才真正體會到，死亡是何等恐怖。
    他一個靠陰謀詭計和邪門歪道攪弄風雲的術士，哪裏是蒙武這種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百戰猛將的對手？別說動手，光是那眼神，就足以讓他魂飛魄散。
    “晃！給老子把他晃下去！弄死他！！”田茲扯著嗓子，發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變得尖銳刺耳，他用盡全身力氣，在腦海中瘋狂地向腳下的岩石巨人下達指令。
    “轟隆隆——”
    岩石巨人龐大的身軀再次劇烈地晃動起來，幅度之大，遠超先前。蒙武和田茲兩人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被甩出去的危險。
    山坳中，王翦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那小山一般的石頭怪物，在他們眼中，先是抬起那隻巨大的、帶著裂紋的手掌，對著自己的臉頰附近呼扇了幾下，像是在驅趕什麽惱人的蚊蠅，又像是在給自己扇風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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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它那顆由無數巨石構成的腦袋，開始毫無章法地、大幅度地左右搖擺，時不時還上下晃悠幾下，帶起陣陣狂風，吹得地上的碎石和斷木四處亂飛。
    “將軍，這……這妖物是在作甚？”一名秦軍小校看得滿頭霧有害，忍不住小聲嘀咕，“莫不是……中邪了？”
    王翦眉頭緊鎖，他也看不懂田茲這又是在搞什麽名堂。這石頭怪物先前的攻擊雖然恐怖，但至少還有章法可循。
    可現在這副模樣，東倒西歪，搖頭晃腦，活像個喝醉了酒的醉漢在耍酒瘋，又像是在跳什麽原始而粗鄙的舞蹈。難道是什麽更厲害的秘法？
    他卻不知，此刻身處“舞台”中心的蒙武，正經曆著怎樣的生死考驗。
    每一次晃動，都像是有萬鈞巨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
    蒙武死死摳住岩石巨人身上那些粗糙的棱角和縫隙，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肌肉墳起，青筋如同虯龍般盤結。
    即便如此，巨大的慣性還是拉扯著他的身體，讓他感覺自己的胳膊隨時都會被撕裂。
    他咬緊牙關，任憑指甲在堅硬的岩石上被一片片磨平、掀翻，鮮血染紅了指尖，染紅了身下的岩石。
    劇痛鑽心，但他連悶哼一聲都不敢，生怕一泄氣，便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他隻有一個念頭：抓住！靠近！殺了田茲！
    晃動還在持續，甚至更加劇烈。
    蒙武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快要被顛出來了，眼前陣陣發黑，但他依舊憑借著一股驚人的毅力，在如同怒海狂濤般的搖晃中，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卻又無比堅定地，朝著癱軟在不遠處的田茲挪動。
    田茲因為失血和施展禁術，本就虛弱到了極點，此刻被這劇烈的晃動折騰得七葷八素，胃裏翻江倒海，黃綠色的膽汁都嘔了出來，汙了滿身。
    他想逃，卻連挪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煞星，在“山神大人”瘋狂的搖擺中，如同一隻打不死的跗骨之蛆，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像兩把淬毒的尖刀，死死地釘在他身上。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田茲。
    終於，在一次劇烈晃動稍歇的間隙，蒙武眼中寒光一閃！
    到了！
    他猛地探身，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佩刀向前奮力一揮！
    “噗——！”
    刀鋒入肉的聲音清晰可聞。
    可惜，因為晃動和脫力，這一刀終究是偏了些許，沒能如願砍下田茲的腦袋，而是從他的左胸斜劈而過，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
    鮮血，如同打開了閘門的洪水，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田茲的半邊身子。
    “呃啊……”田茲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身體猛地一弓，眼睛瞪得如同死魚，嘴巴大張著，卻再也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即便隻是胸口中刀，對如今虛弱不堪的他而言，也已是致命的重創。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隨著那不斷湧出的鮮血，飛速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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