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凜冽的海風如刀刃般割過海麵，武田信虎佇立在今川家水軍眾的安宅船上，船身隨著波濤起起伏伏，他已經在這茫茫大海上漂流了幾天。
    說是此番出海是為了去挖鳥糞，可實際上，他不過是不想麵對自己那倒了八輩子血黴才生養的兒子罷了。出發前答應外孫徒弟多挖一些鳥糞的事兒，此刻在他心裏根本激不起一絲波瀾，他甚至暗自想著，要是能一直漂著，直到那個倒黴兒子回甲斐，那可就再好不過了。
    然而，海上的活動總是受到補給的限製。武田信虎無奈，隻能帶著水軍眾在近海遊弋。今日，他們的船隊晃悠到了伊勢灣西部，靠近伊勢國的海域。海浪翻湧，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船舷，鹹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陸奧守大人，快看！”伊丹康直快步走到安宅船船頭，伸出手臂，給武田信虎指了一個方向。他的動作急切，腳下的木板被踩得“嘎吱”作響。
    武田信虎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隻見海天相接之處，出現了一支船隊。那船隊不算龐大，隻有一艘關船和十幾艘小早船。關船船頭，一麵矢車紋旗幟在風中烈烈飄揚，在這蒼茫的大海背景下，顯得格外醒目。
    “這是？”武田信虎微微皺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下意識地將手按在了腰間的軍配團扇上，身體也微微前傾，試圖看得更清楚些。
    “是伊勢國的服部氏左京亮家，在伊勢國是個不小的木材商人和運輸商人。”伊丹康直恭敬地回答，一邊說著，一邊微微欠身，目光始終注視著武田信虎的表情。
    “和今川家有關係嗎？”武田信虎追問道，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去年幫我們采購運送過糧草。”伊丹康直挺直了身子，聲音洪亮地回應道。
    “哦，那還算是友好勢力，他們這是想靠過來嗎？”看著離己方越來越近的服部家船隊，武田信虎問道。
    “看這樣子是的，他們正麵迎了過來，船頭的人隻舉著旗幟沒帶武器，應該沒有惡意。”伊丹康直回答道。
    隻見遠處那艘隸屬於服部氏的關船緩緩地在安全距離之外穩穩當當地停下了。緊接著，從關船上小心翼翼地放下來一艘小巧玲瓏的小舟。這艘小舟比起常見的小早船來，顯得更為嬌小，仿佛是一隻在汪洋大海中漂泊的孤舟。
    仔細一瞧，這小小的船上僅有兩名奮力劃槳的船夫，以及一名身份尊貴的人物。此人看上去像是一位上位者，然而其氣質卻又有些獨特，既有著武士的威嚴，又透露出幾分商人的精明與圓滑，或許可以稱之為半武士、半商人吧。
    此時，站立在今川家安宅船頭的武田信虎，目光如炬地注視著逐漸靠近的小舟。他略微思索片刻之後，輕輕擺了擺手，下達命令道：“不必如此緊張戒備，讓他們過來便是。”隨著他一聲令下，今川家的士兵們紛紛放鬆了警惕，那片原本被嚴密監視的小舟得以順利地靠近今川家的安宅船。
    武田信虎再次揮手示意，手下士兵迅速放下了一道堅固的繩梯。小船上的人們顯然也是深知禮儀之人，那位武士更是十分識趣，在上船之前先將腰間懸掛的太刀取下，放置於一旁，然後才順著繩梯一步步登上了今川家的大船。
    待其站穩身形之後，這名武士恭恭敬敬地朝著武田信虎深深鞠了一躬，並鄭重其事地自我介紹道：“這位今川家的大人，在下乃是服部勘兵衛。今日有幸得見尊顏，實乃在下之榮幸。”
    武田信虎微微點了個頭，權做回禮，沉穩的聲音在風中響起：“嗯，我們是今川家的水軍眾。不知服部君過來，有何要事？”他目光如炬，直視著對麵的服部勘兵衛，眼神中透著久經沙場的銳利與沉穩。
    服部勘兵衛忙拱手，態度恭敬，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說道：“一來是感謝去年今川家買糧，把一部分運輸的生意交給我們，給我們服部家一口飯吃，二來，小的有個消息，想換從今川家換個承諾。”他微微低頭，眼角餘光觀察著武田信虎的反應，心中暗自思量，這消息若能換得今川家的承諾，對服部家未來的發展可是至關重要。
    武田信虎板起臉，神色冷峻，嚴肅地回應道：“倒是識趣的，什麽承諾？先說好，老夫隻是今川家水軍眾的統領，能做到的不會推辭，做不到的，我也不可能惡了今川家。”他雙手抱在胸前，微微皺眉，腦海中迅速思索著服部勘兵衛可能提出的要求，心中警惕，絕不能讓家族利益受損。
    伊丹康直站在一旁，暗自腹誹，嘴角微微抽搐，心想：“就您發話了，館主大人和少主也不可能和您對著幹啊……”他輕輕搖了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卻又不敢表露太多，隻能默默站在武田信虎身後。
    “卻也不難，今川家還需要運貨時，能想到照顧一下我伊勢服部家的生意就好。”服部勘兵衛說著，臉上的笑容愈發溫和，讓人如沐春風。他微微弓著身子，姿態放得極低，心裏卻清楚，這看似簡單的要求，實則對服部家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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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田信虎目光一凜，盯著服部勘兵衛，沉聲道：“這倒是互利共贏，我替今川家答應下來問題不大。那麽，說說你的消息，如果沒多少價值，我可不會答應，畢竟伊勢灣這裏吃海運飯的人不少，要是能用海運生意拉來更有價值的水人、海盜……你是明白的吧？”他一邊拿捏道，一邊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審視。
    服部勘兵衛心中一緊，卻依舊保持著鎮定，拱手恭敬地回答道：“這點小的也明白，敢和今川家的大人們討價還價，自然是十分重要的消息。”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小的是帶著族人們出海打漁歸來的，在我們回伊勢灣的路上，遇到了誌摩的浦城城主和田大學助、安樂島城主安樂左門、越賀城主越賀隼人、千賀城主千賀誌摩守、國府城主三浦新助、和具城主青山豐前守、相差城主伊藤兵部少輔、濱島城主小野田築後守，他們當時都往誌摩國北部的小濱城而去，其中有那麽幾家和我們也是有些往來的，聽他們說的是要聯合起來，應對九鬼家拿下甲賀武田家後的崛起勢頭。不知這個消息，能不能換來那個承諾呢？”他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著武田信虎的表情，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這消息是否能讓對方滿意。
    武田信虎聽到後麵時，神色愈發凝重，他緩緩拿出軍配團扇，服部勘兵衛每說一個誌摩國地頭的名字，他便用團扇的邊沿敲擊一下手掌，節奏沉穩有力。待服部勘兵衛說完以後，武田信虎接著道：“算上小濱隆綱這個東道和鳥羽宗忠這個走陸路也很方便的，差不多整個誌摩都在這了，可惜……”他微微皺眉，眼神中閃過一絲遺憾，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可惜什麽？”服部勘兵衛忍不住問道，心中充滿了好奇，同時也有些緊張，不知道這“可惜”背後隱藏著什麽。
    “沒什麽，服部……服部左京亮是吧？”武田信虎問道，目光緊緊盯著服部勘兵衛。
    服部勘兵衛受寵若驚，身體微微顫抖，畢竟左京亮是他官途名，是尊稱，這說明今川家水軍高層聽說過自己，而且這麽稱呼，對他這個伊勢國東北部的小豪族而言，那算是莫大的榮幸。他連忙拱手，激動地說道：“正是在下，沒想到大人竟知曉小的官途名。”
    “你的消息很重要，我答應你了！就算今川義元不同意，我也會讓他同意的！”武田信虎嚴肅道，眼神中透著堅定與不容置疑。他雙手緊緊握住團扇，仿佛在向服部勘兵衛展示自己的決心。
    “啊這？如果治部大輔大人不同意的話，您也不必……”服部勘兵衛吃了一驚，這個今川家水軍統領說提到今川家督的語氣就像一個不成器的後輩，這未免也太……他心中滿是疑惑，卻又不敢多問，隻能小心翼翼地回應著。
    “怎麽？不相信？老夫武田信虎，服部左京亮你可以叫我武田陸奧守！”武田信虎提高了音量，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威嚴。
    “啊這！”服部勘兵衛嘴巴張得老大，心中瞬間恍然大悟：【原來是老丈人說女婿？那就不奇怪了，不奇怪了……等會兒，去年三下五除二就把甲賀武田滅了的不就是他嗎？伊勢服部家不比甲賀武田家大多少啊……】想到這裏，他心中一驚，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臉上的表情愈發恭謹，身體也不自覺地彎得更低了。
    “哈哈哈哈……”武田信虎看著服部勘兵衛的態度大笑，笑聲在海風中回蕩。他笑得前仰後合，明顯是跟外孫今川義真相處久了，也被傳染了一個叫做“容易飄”的病。他一邊笑，一邊拍著服部勘兵衛的肩膀，說道：“放心吧，你的消息對今川家很重要，那承諾自然也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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