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隘之上，硝煙漸散。
    蘇慕卿與月清璃也上前，對著那靜立的黑袍身影鄭重行禮。
    “多謝天戮侯出手相助。”
    蘇慕卿聲音清朗，帶著軍人的幹脆。
    “此番恩情，幻月宗記下了。”
    月清璃語氣複雜，看向江離的目光中敬畏與探究交織。
    黑袍下的江離隻是略微拱手還禮，依舊不發一言。
    這極致的沉默，仿佛一道無形的牆，將他與眾人隔開。
    最終還是蕭芮寧率先打破這令人窒息的靜默，她壓下心中那難以言喻的悸動，做出邀請的姿態。
    “天戮侯遠來辛苦，還請移步帥帳稍作休息，容我等略備薄酒，以表謝意。”
    帥帳內，燭火搖曳。
    酒宴雖備，氣氛卻依舊凝滯。
    江離坐在主客位，麵具下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下首的蕭芮寧。
    看她甲胄未卸，鬢角散落著幾縷被汗浸濕的發絲，唇色因受傷失血而略顯蒼白，他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縮了一下。
    蕭芮寧敏銳地察覺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同於以往的審視或敬畏，那目光...似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專注，讓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下意識地挺直背脊，試圖掩飾那一瞬間的慌亂。
    宴至中途，蕭芮寧起身敬酒。
    她剛舉起酒杯，還未開口——
    卻聽那黑袍之下，傳來一道低沉而略顯沙啞的聲音，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然。
    “你的傷...”
    那聲音用內力修飾，雖不像夢絕顏，但對於極少接觸過夢絕顏的人來說都無所謂了。
    簡單的三個字，卻讓蕭芮寧舉杯的手猛地一顫，酒液險些灑出。
    她愕然抬眸，撞入那片被麵具遮掩的陰影之中，試圖從中分辨出什麽。
    帳內其他人也瞬間屏息，目光在兩人之間微妙地流轉。
    她迅速定下心神，垂下眼睫，避開那在她看來過於直接的注視，聲音盡量平穩。
    “天戮侯掛心，不過是小傷，無礙。”
    然而，那黑袍身影卻沉默了片刻。
    就在蕭芮寧以為話題已經結束時，他卻從懷中取出一隻觸手溫潤的白玉小瓶，輕輕推至她麵前的案上。
    動作間，指尖無意擦過桌麵，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此藥產自苗疆秘製，於穩固經脈、恢複內傷有奇效。你...且用著。”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仿佛揉碎了一絲夜風的溫度。
    “於你傷勢有益。”
    這一刻，帳內眾人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蕭芮寧徹底怔住了。
    她看著那枚玉瓶，又抬眸看向那黑袍下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驚訝、困惑、戒備，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悸動。
    這天戮侯...為何獨獨對自己如此上心？
    先是及時救自己於危難，現在又贈予靈藥...這似乎與傳聞中冷酷無情的形象大相徑庭。
    盡管疑惑，但這份善意還是讓她心中不禁微微一暖。
    她纖長的指尖遲疑地觸碰玉瓶，冰涼的觸感卻讓她指尖微微發燙。
    她終是收下了，聲音比方才軟了一絲。
    “...多謝天戮侯。”
    酒過三巡，氣氛稍緩。
    江離覺得時機差不多了，終於將話題引向正軌，那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問出了關鍵問題。
    “東線防線堅固，兵力充足，為何如此短時間便告急求援？”
    此言一出，帳內氣氛頓時又凝重了幾分。
    蕭芮寧、蘇慕卿、月清璃幾人目光紛紛垂下，臉上皆露出一絲屈辱和不甘。
    最終還是蕭芮寧身旁那位一直沉默的出世境親衛將領，歎了口氣，抱拳沉聲道。
    “回天戮侯，非是我等不盡心竭力，實乃...敵軍此次出動的頂尖戰力，遠超預估！”
    她語氣沉重，帶著無奈。
    “東倭此番，竟出動了一位出世境三重的頂尖強者！而我等...末將與靖邊妃堪堪二重，武禦凰殿下更是初入一重不久...對方不僅境界碾壓，更屢次以多欺少，圍攻殿下！武禦凰殿下能率我等在其猛攻下堅守至今，已...已實屬不易！”
    出世境...一二三重？
    黑袍之下，江離聽得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傻了！
    啥玩意兒？！出世境還分層次的？！
    怎麽從來沒聽絕顏說過？！這特麽是什麽新設定？！
    他內心瘋狂吐槽，但表麵上還得維持天戮侯的逼格，絕對不能問出口，一問絕對露餡！
    他注意力不禁又看向蕭芮寧，停留在下方那抹纖細卻堅韌的身影上。
    看著她因親衛的話而微蹙的眉頭，緊抿的唇線。
    她竟一直在與如此強敵周旋...
    他隻能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故作深沉地微微頷首，仿佛早已了然於胸。
    管他的一重三重！等他的意大利炮...啊不，等金剛把大型火器造出來，通通給老子眾生平等！
    ——
    東倭聯軍主帥大帳內，氣氛陰鬱壓抑。
    幾名高級將領圍坐在粗糙的軍事沙盤前，燭火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扭曲晃動。
    “...如此，東線繼續佯攻，務必死死咬住天戮侯！絕不能讓她有餘力馳援他處！”
    主帥，一位麵容精瘦、目光陰鷙的老者，枯瘦的手指重重敲在沙盤上代表天戮侯勢力的標識上。
    “立刻傳訊九黎冥皇子，告知他天戮侯已被我軍精銳牽製在東線，讓其抓住時機，猛攻南嶺邊關！即便不能一戰而下，也要讓天戮侯疲於奔命，首尾難顧！”
    “嗨！”
    下屬將領躬身領命。
    部署完畢，帳內短暫的沉默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轉向了坐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語的源九魘。
    他的一條手臂用繃帶吊著，臉色略顯蒼白。
    一名與源九魘素來不睦的魁梧將領率先開口，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
    “源九君，傷勢如何啊？聽聞你今日與大夏天戮侯過了招，還能全身而退，真是...令人驚訝啊。”
    源九魘眼皮都未抬一下，冷冷道。
    “不勞掛心，區區小傷，無礙。”
    那魁梧將領聞言，嗤笑一聲，指了指他麵前絲毫未動的酒盞。
    “既是無礙，為何連酒都不飲？莫非是這手...至今還抖得握不住酒杯？”
    帳內頓時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東倭內部派係傾軋嚴重，源九魘此次受挫，自然有人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