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吾妻阿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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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業障…”
    梵迦也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嘶啞幹澀,空洞得仿佛失去了所有靈魂。
    這聲呼喚,在死寂的戰場廢墟上,顯得格外清晰。
    也格外…悲涼。
    他巨大的蛇尾緩緩盤繞,將祭壇中央那具冰冷扭曲的蛇軀,小心翼翼的以一種近乎守護的姿態,將她圈在了冰冷的銀鱗之中。
    他低下頭,冰冷的唇,極其輕柔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落在了阿陰的唇上。
    一滴暗金色的如同星辰核心般沉重滾燙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他低垂的眼角滑落。
    滴落在她的臉上,發出震撼靈魂的聲響。
    “吧嗒”。
    輕微的聲響,在死寂的祭壇上,如同驚雷。
    他最後一次為她解袍,這時我才發現那袍內有穩魂咒。
    如今,卻變成了阿陰的裹屍布。
    那天葬龍淵變成了阿鼻地獄,他們通通要給他的‘業障’陪葬。
    其中 ,也包括他自己。
    他將阿陰葬在了她最喜愛的熔河。
    親手為她刻碑,寫著:
    ‘吾妻阿陰,罪碑永鎮宵小。’
    “呃啊——!!!”
    我猛地挺直身體,爆發出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
    並非純粹的劇痛,而是靈魂被那跨越千年,滾燙熾烈的過往與不甘狠狠貫穿。
    淚水如同熔岩,混合著血沫洶湧而出,身體劇烈痙攣,如同被無形的業火焚燒。
    他將那句‘吾妻阿陰,罪碑永鎮宵小’刻在了石碑上,同樣也刻入了我的靈魂裏。
    我的妻子阿陰之名、之靈、之力,如同化身為這刻滿罪狀的石碑,將永遠鎮壓那些邪惡奸佞之徒、妖魔鬼怪。
    他曾說,他的妻子葬在了熔河。
    原來並不是他口中的雙頭蛇,而是阿陰…
    察覺出我的異常,心口那隻手掌,驟然收緊!
    更加狂暴洶湧的魂力與那精純陰冷的脊液本源,如同決堤的洪流,被更加蠻橫地注入我瀕臨熄滅的靈魂裂口。
    同時,上方傳來他壓抑著巨大痛楚,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的嘶吼,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符三!凝神!燈要滅了!”
    我被劇痛和混亂記憶撕扯的視線,被強行拉回現實。
    頭頂那盞青蓮魂燈的金紅火苗瘋狂搖曳,明滅不定。
    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幾乎被心口空洞瘋狂湧出的死氣徹底吞沒。
    青蓮花瓣上的玄奧符文劇烈閃爍,發出哀鳴般的微光。
    而梵迦也後頸處,有一根連接著他脊椎的金色虛線,正被加速,更加狂暴地抽出。
    每抽出一絲,都伴隨著他身體難以抑製的劇烈痙攣和一聲聲壓抑到極致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痛哼。
    他臉色慘白如紙,毫無血色。
    額角頸側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猙獰的樹根盤繞。
    冷汗如同瀑布般,從他近乎透明的臉頰滑落,滴落在我身下的榻上,瞬間暈開。
    他緊咬著牙關,下唇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血液順著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我身上,暈開刺目而神聖的暗金血花。
    我在分離的痛苦與混亂的記憶洪流中,無意識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帶著跨越千年的本能。
    如同刑台上,那個失去母親絕望的小女孩祈求庇護。
    如同加冕時,那個獻上血吻的少女祭司尋求依托。
    指尖最終無力地、卻又無比精準地,落在了梵迦也緊按我心口的那隻手腕上。
    那裏,冰冷的銀鱗虛影之下,一道極淡的、如同雪地落梅般的紅痕,仿佛曆經千年輪回,曆經魂飛魄散,依舊隱約可見。
    此刻正散發著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灼熱。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藥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巨大的聚靈陣在地麵緩緩流轉,散發著溫潤的光暈,試圖修複主人耗損過多的本源。
    我從魂魄崩碎的深淵被強行拉回,身體仿佛被掏空又重組,每一寸筋骨都叫囂著虛弱與劇痛。
    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長發黏在臉頰和頸側,如同瀕死的蝶翼。
    意識在混沌與清醒間沉浮。
    那些被他塵封的記憶碎片,屬於小業障與他的過往,如同決堤的洪水,裹挾著無法言喻的悲慟與遺憾,狠狠衝擊著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經。
    我看到漫天雷火下,梵迦也染血的衣袂。
    看到冰冷神座上,他萬年孤寂的背影。
    看到阿陰魂飛魄散時,他撕裂星河的怒吼…
    那些錯過的時光,那些未能宣之於口的愛意,那些永世相隔的絕望,在今生的傷痛與他的氣息包裹下被無限放大。
    “嗚…”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從我的唇齒間溢出,緊閉的眼睫劇烈顫抖。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混著冷汗,順著鬢角無聲滑落,浸濕了身下的錦緞。
    那不是單純的哭泣,更像是我將自己代入了阿陰的視角,靈魂深處積壓了千年的委屈、不甘與錐心刺骨的遺憾。
    在瀕死歸來的脆弱時刻,徹底失控地宣泄。
    梵迦也就坐在榻邊不遠處的蒲墊,他臉色同樣蒼白如雪,唇色淡得幾乎透明。
    他強行催動本命內丹和精血救治我,又要布下重重結界,隔絕外界探查,讓他也顯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態與虛弱。
    他正閉目調息,試圖壓製體內翻騰的氣血和魂力空虛帶來的眩暈感。
    而我那聲破碎的嗚咽和無法抑製的淚水,如同最鋒利的針,瞬間刺破了他的調息。
    他倏然睜開眼,幽深的眼眸在昏暗的室內亮得驚人,裏麵翻湧著難以言喻的心疼和擔憂。
    他幾乎是踉蹌著起身,強壓下身體的虛浮感,幾步就跨到榻邊,半跪下來。
    他伸出微涼的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去擦拭我臉上的淚水。
    指尖觸碰到我滾燙的皮膚和冰涼的濕意。
    “符三…”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力竭後的虛弱,卻努力放得輕柔,“我在。都過去了。”
    他仿佛是在告訴我,這一次,他守住了。
    然而,就在他指尖撫過我眼角的瞬間,我卻猛地睜開了眼睛。
    我透過朦朧的淚眼,死死地、直勾勾地盯著近在咫尺的他。
    仿佛要將他此刻虛弱卻依然為我存在的模樣,刻進靈魂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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