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讓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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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直身體,扯過旁邊搭著粗糙的棉布巾,近乎粗暴地擦拭著自己臉上的水珠。
    仿佛要把這層脆弱的皮囊也一起擦掉。
    力道大得讓本就紅腫的眼周皮膚,泛起一陣刺痛。
    擦幹水漬,我從隨身的布包裏摸索著,掏出一個繪著青花的瓷盒。
    打開,裏麵是細膩的白色香粉。
    我麵無表情地,用手指挖起一大塊,毫不吝嗇地往臉上撲。
    動作有些笨拙,甚至帶著點發泄的意味。
    香粉厚厚地覆蓋在蒼白的皮膚上,試圖掩去那駭人的憔悴和紅腫。
    我對著鏡子,仔細的一層又一層地塗抹,重點覆蓋著眼眶周圍那兩片深重的陰影。
    直到鏡子裏的臉,隻剩下一種自然卻帶著死氣的白。
    然後,我拿起一支顏色稍顯豔麗的口紅,在唇上用力抿了抿。
    蒼白的唇瓣被染上一點突兀的,帶著攻擊性的紅。
    做完這一切,我再次看向鏡子。
    鏡中人,臉色慘白如紙,唇色卻紅得刺目。
    我對著鏡子,極其緩慢用力地,向上扯動了一下嘴角的肌肉。
    一個僵硬冰冷,毫無溫度可言的弧度,出現在我被脂粉覆蓋的臉上。
    勉強算是個‘笑’的模樣。
    我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背,盡管那挺直的姿態裏透著一股強弩之末的僵硬。
    我推開了盥洗室的門。
    歸藏樓前廳已經亮堂起來,陸續有人在走動。
    當我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前廳時,原本還有些低語和腳步聲的空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落在了我身上。
    她們驚詫的看著我那張被厚重脂粉覆蓋唇色豔紅的臉,還有那雙哪怕塗了再多粉也遮不住紅腫的眼睛。
    太明顯了。
    那絕不是尋常的疲憊或病容。
    空氣仿佛凝固了幾秒。
    王徽音下意識地低下頭,假裝忙碌地擦拭著桌子。
    薑沫菡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關切的話,可對上我那雙空洞掃過來的視線時,所有的話又都卡在了喉嚨裏。
    我仿佛沒察覺到這些異樣的目光和詭異的寂靜。
    我目不斜視,徑直走向樓梯。
    腳步依舊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阿符,吃早飯了。”
    霽月端著餐盤進門,見我要上樓,忍不住叫了一句。
    “我看一眼關珊怎麽樣了,馬上下來。”
    到了二樓,我推門進了靜室,‘哢噠’一聲,門在身後輕輕關上。
    靜室裏光線昏暗,隻有一扇小窗透進些許天光。
    就在這時,靜室休息區域的紗簾,被一隻蒼白纖細的手輕輕掀開了。
    關珊扶著床框,虛弱地探出半個身子來。
    她身上隻披了件不知誰的衣服,臉色依舊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帶著劫後餘生的清醒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就鎖定了還在門邊的我。
    當看清我此刻的狀態時,關珊眼中那份純粹的感激,瞬間被濃重的驚愕和擔憂所取代。
    她不是我身邊的人,她不需要掩飾。
    “符姑娘…”
    關珊的聲音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卻充滿了詢問。
    她往前探著身子踉蹌著要下床,急切地想要靠近,“你的眼睛…”
    我在她掀簾的瞬間,身體已經下意識地重新挺直,臉上那層冰封的漠然麵具也迅速歸位。
    我走上前微微俯身,將手攙扶住她的手,聲音平靜無波,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關小姐醒了?感覺如何?”
    “我好多了,多虧了您…”
    關珊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濃濃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符姑娘,您…您是不是因為我…”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想知道我怎麽了,是不是因為救她而變成這副鬼樣子…
    “我沒事。”
    我打斷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我微微彎了一下唇角,那僵硬的笑容再次出現,“你醒了就好,按沫菡開的方子好生調養,很快就能離開了。”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關珊身上包紮好的傷口,又迅速移開,“當然,你若是不想在這,我也可以讓人送你回家裏休養。”
    關珊垂下頭,臉上有一抹深深的落寞。
    “我沒有家了。”
    我故意問道:“周良呢?不回去了嗎?”
    “不!”
    關珊猛地搖頭,因為動作太急,牽動了傷勢,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臉色更白了幾分。
    但她眼神裏的光卻更加堅定,甚至帶上了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她凝著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我家的仇,是你幫助我得到鱗片,才能讓那畜生得到懲罰。
    我這條命,是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沒有你,我關珊早就爛在哪個陰溝裏了!”
    她深吸一口氣,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挺直了脊背,眼神灼灼地看著我的臉,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
    “我關珊沒什麽大本事,祖上就是靠倒騰點法器吃飯的。
    到我這一代,也就剩個‘珍寶閣’的破招牌,還有點壓箱底的玩意兒。
    我臨走前和天地起誓,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一定用盡一生來報你的恩。
    我知道你手裏不缺能人,但我想留在歸藏樓。
    無論做牛做馬,打雜跑腿,看庫房掃地都行。
    我的命,我的鋪子,我手裏那些法器圖譜和材料門路,從今往後,都是歸藏樓的。”
    她說著,掙紮著要下床。
    我眼神微動,看出了她的目的,伸手虛虛一扶。
    指尖冰涼,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我不興這個。”
    我的聲音依舊沒什麽起伏,但關珊那番擲地有聲的話,在我冰封的心湖上投下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漣漪。
    我看著關珊蒼白卻堅定的臉,空洞冰冷的眸子裏,終於有了一絲極淡的,屬於‘人’的溫度。
    “你…”我頓了頓在斟酌詞句,“報恩談不上,不過你有這份心就好,先把傷養好,其餘的事以後再說。”
    我沒有立刻答應,但也沒有拒絕。
    關珊點點頭,“那這段時間隻能繼續打擾你了。”
    “周良送你來的,你知道嗎?”
    她一怔,隨後搖搖頭,茫然的眼神並不像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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