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大鬧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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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外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是穆鶯和霽月。
她們依舊滿臉疲憊,回去休息的這三個多小時,估計也沒怎麽睡。
這會兒滿眼紅血絲,輕手輕腳地進來,想替換我們回去。
梵迦也像是從一場冗長的沉夢中驚醒。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眼底翻湧的情緒。
轉過身,又恢複了那副冷峻的模樣,隻是眉宇間的淡漠更深了。
他走到我麵前,蹲下身,白色孝服的一角,垂落在冰冷的地麵。
他伸出手,掌心帶著粗糲的薄繭,輕輕拂去我臉上未幹的淚痕。
“符三,天快亮了。”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也難得溫柔,“你去後麵歇會兒,這裏有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要把我吸進去。
那裏麵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和暴怒,而是一種沉澱下來,無比清晰的痛楚。
我們彼此隻剩下最赤裸的傷口,和最原始的依偎。
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雙承載了太多痛苦,卻依舊固執地映著我影子的眼睛,用力的點了點頭。
心口那塊冰,好像裂開了一道縫。
有溫熱的血湧出來,很痛,卻不再那麽空了。
我撐著想站起來,腿腳卻軟得不聽使喚。
梵迦也伸手穩穩地扶住我的胳膊,將我大半的重量攬過去。
他的手臂堅實有力,此時成了我唯一的支撐。
我睡了一會兒,夢裏反反複複出現我媽車禍現場的情形。
我媽附近全是沒有臉的黑影,它們拽著她,操控她,一點點往道路中間走去。
一次又一次。
反反複複。
眼淚將枕頭打濕,臉貼上去,異常的涼。
“小妹,小妹,醒醒。”
我聽到聲音,驚悚著睜開眼睛。
符晴的臉映入眼簾,她看著我眸子血紅,極其害怕的樣子,忍不住扭過頭去擦眼淚。
她很快轉了回來,“小妹,是我,別怕。”
我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努力調節著呼吸,頭發散亂的披在身上,夢中的畫麵使我驚魂未定。
“幾點了?”
“八點多了,小妹,我爸過來了,他怕爺爺奶奶會多想,把我媽留在家裏了。
還有…大姑、大姑父和李茉莉也來了。
今天下午要辭靈,你看…”
辭靈既是生者對亡者的最後盡孝與送別,也是幫助亡魂順利過渡到‘另一個世界’重要的一環。
要有親人和孝子賢孫相送,他們能來,我隻是歡迎的。
畢竟我媽最看重親情,雖然她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裏並不想和大姨一家徹底決裂。
“我洗個漱就出去,你先幫我照顧著。”
“好。”
我去浴室洗漱,發現牙缸裏被人接滿了水,是溫的。
我一下子想起我媽在的這些日子,也如這般,將我的水都接好,牙刷上麵擠滿牙膏,一切都準備齊全,等我起床。
我說不用她這樣,我自己可以。
她卻笑著說,“當媽的都這樣,我幫你做一點,你自己就少做一點。”
這些無數個細節,注定令我日後永遠難安。
我穿好孝衣進入靈堂,目光巡視一圈,並沒看見梵迦也的身影。
大舅情緒十分激動,一直要往棺材裏撲。
他眼淚鼻涕齊流,一直在說,“小妹,你讓我怎麽和爸媽交代啊!”
符晴和蔣勳好不容易才扶穩他。
我向前走了幾步,見不遠處的李茉莉一身珠光寶氣,穿著淡粉色的套裝,臉上化了精致的妝容,手中依舊是我的那根拐杖。
好像,她很喜歡。
即便不瘸,也得天天拄著。
她和大姨在一旁有說有笑,大姨脖頸上係了一條橙紅色絲巾。
倒是大姨夫,表情凝重,腮部肌肉咬得緊。
在她們談笑的時候,大姨夫忍不住嗬斥了句,“你們注意點場合行不行?這是葬禮!”
她們倆跟聽不見他說話一般,該怎麽樣還怎麽樣。
大姨還嫌棄著用力瞪了他眼,“你舍不得你就去陪她啊?
在這跟我能耐什麽勁兒?
要不是茉莉非要來,你當我願意過來呢?”
我不悅的蹙眉。
剛剛我說了,她們若有心來送我媽一程,我是發自內心的願意。
但如果是這樣…那就滾出這裏。
我剛要上前,大舅舅掙脫開符晴和蔣勳的手,氣勢洶洶的過來,一個巴掌甩在了大姨的臉上。
‘啪’的一聲巨響。
靈堂內的視線,全部在朝他們的方向聚焦。
大舅舅指著大姨,恨不得將她撕碎,“你別太過分!小妹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你至於說出這種話?
我們是一母同胞,血脈至親!
你是她的姐姐!
你當真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你還是人嗎!”
大舅舅的聲音已經撕裂,到最後根本抽泣的說不出話來。
大姨震驚的捂著臉,“你有病吧?
你打我做什麽?
是,我們是親姊妹,但是她對我都不如對外人,我憑啥要假惺惺的難過?
難道我就得裝模做樣掉幾滴眼淚,你看著就高興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裝模作樣在這演戲,符文卿不是答應你了,到時候給符晴拿嫁妝!
現在你不表現表現,你怕到時候你那外甥女不給你拿!
你才是最虛偽的那個!”
“你!”
符晴上前一步,眼底透著不解,“大姑,你怎麽能這麽說我爸?你怎麽變成這樣不講道理了?
難道眾叛親離,你就高興了?”
大舅舅被大姨氣得再次揚手,可手剛舉起來,心口一陣絞痛,連忙按住自己的胸口,嘴唇瞬間就白了。
不過巴掌聲還是如約而至。
這次是大姨夫。
大姨夫是村裏的校長,一直謙遜有禮,一輩子也沒在外人麵前失態過。
大姨見他動手,立刻坐在地上鬧了起來。
大姨夫指著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你簡直太…,當初我就是瞎了眼,怎麽就娶了你!
走,別在這丟人現眼!”
大姨:“要走你走!我不走!既然你們一個個舍不得她,那就趕緊去死,別光會玩嘴假深情!”
“那你來做什麽?”
我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她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來,見我冷眼凝著她,心裏一虛。
“怎麽?你這地方不讓來?”
我點點頭,“讓,無論是前來真心吊唁的人,還是各路生靈,都讓。”
我在她麵前蹲下身,與她平視,距離太近,我連她臉上粉底斑駁卡粉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唯獨…畜生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