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依舊低著頭，手中推著磨的動作不停，像是沒聽見薑楓的話。
    薑楓心中焦急，提高了音量又問了一遍：“大嫂，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婦人才緩緩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
    她的眼神空洞茫然，似乎思緒飄得很遠。她看著眼前薑楓，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他叫小楓……”婦人的聲音很輕，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其吹散，但在薑楓耳中，卻如同一聲驚雷。
    “小楓”這個名字，是他兒時父母對他的稱呼，外人幾乎沒人知曉。
    薑楓的手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他再次看向小孩，心中湧起無數疑問。
    這孩子為什麽會和自己有同樣的紅痣，為什麽會叫和自己兒時一樣的名字，這個和母親相似的婦人又到底是誰？這一切難道僅僅是巧合嗎？薑楓怎麽也無法相信。
    “大嫂，您認識我嗎？我叫薑楓。”薑楓急切地問道，目光緊緊盯著婦人，生怕錯過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薑楓……薑楓……”婦人反複重複著這句話，像是在尋找記憶。
    薑楓又暗示道：“這孩子姓什麽？”
    “孩子？”女人低頭看向地上的小孩，“這是誰的孩子？”
    薑楓愣住了：“這不是您的孩子嗎？”
    “我的孩子？我的？”婦人仿佛被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身體忽然僵住，臉上浮現出努力回憶的神情，“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叫什麽……我記得我有一個孩子……叫小楓。這真的是我的孩子嗎？”
    話音剛落，她像是突然從恍惚中驚醒，猛地一下撲到小孩身旁，緊緊地將小孩摟在懷裏。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卻陡然變得驚恐萬分，她抬起頭，目光死死地盯著薑楓，仿佛薑楓是一個突然闖入的危險人物，“你是誰？”
    “我叫薑楓。”
    “你叫薑楓？我的孩子也叫薑楓。”婦人喃喃自語道。
    就在這時，小孩突然用力掙脫了婦人的懷抱，朝著不遠處的院子撒腿奔跑而去。
    婦人沒有追，看著孩子跑進院子，眼神又變得空洞，回身繼續推著磨，一圈一圈緩緩而機械地走著。
    薑楓又問道：“請問，您叫什麽名字？”
    婦人沒有搭話。
    薑楓又說道：“您是不是姓王？”
    婦人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低著頭推著磨。
    “您是王萍？是嗎？”薑楓瞪大了急切又恐懼的眼睛。
    婦人嘴裏含含糊糊地重複著：“王萍……王萍……”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種如夢似幻的縹緲。
    薑楓見從婦人這裏實在問不出什麽，便朝著小孩去的院子走了過去。
    來到院子裏，他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在記憶的深處，他曾經來過這裏，但一時之間又難以確切地記起。
    院子裏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四間瓦房，那小孩正靜靜地站在中間的屋子裏。
    薑楓快步走進屋子，卻發現裏麵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家具擺設。小孩站在屋子中央，背對著門，目不轉睛盯著麵前的牆壁。
    “你在看什麽？你是不是叫薑楓？”薑楓焦急地問道。
    小孩伸出小手，指著麵前的牆壁，奶聲奶氣地說道：“我想去那裏，媽媽不讓。你能帶我去嗎？”
    薑楓順著小孩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那隻是一麵空白的牆壁，不禁疑惑道：“你要去哪？”
    “就是那！”小孩依舊執著地指著空白的牆，語氣中透著一股執拗。
    “好。我帶你去。不過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小楓。”小孩清脆地回答道。
    “你姓什麽？”薑楓追問道。
    “你說什麽？我聽不懂。”小孩一臉懵懂地看著薑楓。
    薑楓略微思索，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這些天有誰家去了很多人？很熱鬧？”
    “不知道。”小孩臉上滿是天真無邪。
    薑楓失望地搖了搖頭，轉身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小孩忽然回過身來，再次指著空白牆壁說道：“媽媽說那裏有壞人，會把我抓走的，不讓我去，可我想去。”
    聽到這句話，薑楓瞬間驚呆住了，腦海中頓時記起了在哪裏見過這座院子。
    那是在他的夢裏，上小學的時候，他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經常被噩夢纏身。
    在夢中，他和母親一同來到了這座院子，就在那空白牆的位置，原本應該是一扇門，門外是一條狹長的山路，這座房子仿佛是建在高山雲霧繚繞之處。
    透過那扇門，能看到山下一片花花綠綠的景象，熱鬧非凡。然而，每一次夢中，他的母親都會神情緊張地對他說，那下麵有壞人，一旦去了就會被抓走，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夢中的場景竟真實地出現在眼前，這一切難道也隻是一場夢？
    薑楓不敢再繼續深入思索下去，他很清楚，身處這詭異莫測的村莊，任何超乎常理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當下，他必須盡快找到老太婆的墳，然後想辦法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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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匆匆走出院子，開始挨家挨戶地仔細觀察，希望能找到一些剛辦過白事的蛛絲馬跡。
    然而，當他走遍大半個村子後，卻發現每一戶人家除了能看到幾個人之外，院子內外幾乎都空蕩蕩的，毫無特色可言。
    而這些村民，一個個仿佛是沒有靈魂一般，無論他問什麽，他們要麽不回答，要麽就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句話，根本無法從他們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這種尋找方式顯然沒有效果，無奈之下，薑楓決定到村子外麵去看一看。他心中打定主意，隻要朝著一個方向走，無論這座村子有多大，隻要一直走下去，終究能走出去。
    然而，這座村子的規模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直走，走到精疲力竭，雙腿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卻依舊沒有看到村子的盡頭。
    與此同時，他發現身邊這一片區域的房子相較於之前看到的要相對新一些，一些人家的大門上麵還掛著牌子，寫著人名。
    他百無聊賴地溜達著，隨意看了幾家，忽然，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
    “郭福？”他不禁脫口而出，心中暗自思忖：“怎麽會有人也叫郭福？”
    懷著一絲好奇，他忍不住探頭向院子裏望去，隻見院子裏空無一人，寂靜得有些詭異。不過，房間裏隱約擺放著不少東西。
    他左右環顧，確認沒有人後，小心翼翼地邁步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房屋是一座三層小樓，他提高音量，喊了一聲：“有人嗎？”
    回應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寂靜，這戶人家看起來是沒有人。
    他徑直朝著一扇敞開著的房門走去。走進房間，一幅照片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照片上是一個老頭的半身像，那相片上的人他從未見過，即便真是變成了蛇的郭福，他也難以辨別。
    房間裏的布置倒是一應俱全，桌椅板凳、床、電視、沙發應有盡有，隻是彌漫著一股陳舊而壓抑的氣息。
    他從房間出來，沿著樓梯來到三樓走廊。站在高處極目眺望，卻發現兩百米外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仿佛被一層厚重的迷霧所籠罩，根本看不遠，這讓他的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絕望。
    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再去尋找什麽老太婆的墳了。
    他失魂落魄地下了樓，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裏！
    他出了大門，朝著大海的方向狂奔而去。
    薑楓向來對自己的方向感頗為自信，然而，他跑了不知有多遠，也不知有多久，大海卻遲遲沒有出現。出現在他麵前的，永遠是一座座構造相差無幾的房子，仿佛陷入了一個無盡的循環。
    他越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心中的煩躁便愈發濃烈，仿佛有一團火在心中熊熊燃燒。
    終於，他徹底崩潰了。
    他仰天大喊了幾聲，宣泄心中的憤懣，隨後，他掏出打火機，打算點燃身邊這一戶人家的房子。
    或許在他瘋狂的念頭裏，把房子全部燒了，就能衝破這層迷霧，看得更遠，找到出去的路。
    但是，這房子是用磚頭和泥土修建而成的，若要點燃，肯定得去點房間裏易燃的東西。
    他走進這戶人家，裏麵同樣空蕩蕩的，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他無奈地走出來，準備去下一戶人家尋找可燃之物。
    剛走到大門口，就看到一個老頭提著一條魚從外麵回來了。兩人猝不及防地相遇，都是一愣，彼此對望著。
    老頭緊緊盯著薑楓，臉上的神情很是古怪，仿佛在打量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奇異生物。
    薑楓看到房子的主人突然回來，心中不禁有些心虛，剛想轉身逃離，卻注意到這老頭的目光中閃爍著光芒，與之前那些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村民截然不同，這眼神中透著一種正常人應有的靈動與警覺。
    而老頭同樣也察覺到了薑楓的與眾不同，兩人呆愣了幾秒後，老頭率先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警惕與疑惑：“你找誰？你是誰？你來我家幹什麽？”
    薑楓聽他說話條理清晰，與之前那些奇怪的村民判若兩人，心中頓時又燃起了希望，激動地說道：“我叫薑楓。大爺，您怎麽稱呼？”
    “薑楓？你……你還活著？”老頭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仿佛看到了一個本已該死去的人。
    “什麽？”薑楓愣了一下，滿臉疑惑，“您說什麽？您認得我？我過得好好的啊！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老頭此刻也激動起來，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仿佛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你真的還活著？你沒有死？你是怎麽進來的？”
    “大爺，您慢慢說，我聽不懂您什麽意思。您認識我？”薑楓被老頭的反應弄得一頭霧水。
    老頭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用力搖了搖頭，“不認識。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那你剛才說什麽……我活著？”薑楓追問道。
    “你不知道嗎？他們……他們全都是死人。隻有死人才能來這裏。你知道這房子是什麽嗎？這就是他們的墳墓！你怎麽來的？快告訴我。”老頭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恐與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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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您是說……這……這房子是墳墓？”薑楓被老頭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你剛來是嗎？有沒有辦法出去？”老頭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焦急地問道。
    “不知道。我也在找出去的路。”薑楓頓了一下，仔細打量著老頭，試探著問道：“您是周浩？”
    老頭忽然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怎麽知道周浩？你是他什麽人？”
    “您真的是周大爺？我不認得您，但是我聽過您的事情。您還記不記得有一個老太婆？一個在漁村你們出發時下葬的老太婆？就是她讓我來的。”薑楓急忙解釋道。
    “什麽？是她？”老頭搖了搖頭，臉上露出驚恐又失望的神情，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你也出不去了。”
    “為什麽？是她讓我來幫她的，這到底是什麽地方？”薑楓心急如焚地問道。
    “這……這是另一個世界。”老頭無奈地搖了搖頭，緩緩站起身來，“我不是周浩。我姓梁。”
    “梁文？您是梁大爺？”
    “你也知道我？”老頭瞧著薑楓，眼中滿是無奈，又緩緩搖了搖頭，歎息道：“大爺，我已經成大爺了。可我還沒有找到出去的路。”
    “您真的是梁大爺？您……您這是……”薑楓激動的喉頭哽咽，“真的出不去了嗎？”
    梁文沒有回應，隻是默默搖了搖頭，轉過身，拖著沉重的步伐朝著中間的屋子走去。
    薑楓見狀，在後麵默默跟著，也進了屋子。
    梁文坐在地上，把手中半死不活的魚用力往地板上一甩，魚頓時不動彈了。他接著抓住魚頭和魚尾，用力一擰，把魚硬生生擰成了兩端。
    “餓嗎？這頭給你吃。”他把魚的前半段扔到了薑楓腳下，自己拿起後半段大口大口吃起來，那模樣就像餓極了一般。
    薑楓看著鮮血淋漓，還帶著內髒的半條髒兮兮的魚，又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梁文，心中不禁一陣酸澀，難以想象梁文這麽多年是怎麽艱難地熬過來的。
    “梁教授，這到底是什麽地方？”薑楓忍著內心的複雜情緒，再次問道。
    梁文聽到這個稱呼，動作頓了一下，像是被觸動了某段塵封的記憶，但很快又繼續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一邊吃，一邊含含糊糊地說道：“慢慢你就習慣了，這裏隻有魚能吃，別的東西我們這種活死人吃不了，都是給真死人吃的。”
    “梁教授，你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嗎？”薑楓不死心地追問，眼神中滿是焦急與迷茫。
    “這是另一個世界。”梁文隨意地抹了抹嘴，目光落在薑楓腳下那一半魚上，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不吃嗎？那我就吃了。”
    薑楓忙蹲下身子，撿起魚遞了過去。
    梁文接過魚，立刻又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好久沒有吃東西了，這種我們能吃的魚很難抓的。”
    薑楓心情沉重地說道：“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裏。您說這是另一個世界？那這到底算是什麽世界？”
    “我很難給它定義……”梁文把剩下的魚吃完，這才又說道：“我一直就認為有另一個空間世界，可是他們都不信我的。哪怕是進來了，他們還是不信。這就是另一個空間。一個和我們現實並行的空間。”
    “你是說平行空間？”
    “是，也不是。我不知道。”梁文有些煩躁地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這裏的人都是死去的人。就像是地獄。”
    “您能確定嗎？這裏都是死去的人？”薑楓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你也懷疑我？我在這多久了？我能說錯嗎？”梁文有些生氣地瞪著薑楓，語氣中帶著一絲惱怒。
    “不是我懷疑您，是……是我看到了小時候的我。我不可能小時候就死了吧？那我現在是誰？”薑楓臉上滿是困惑。
    梁文聽到這話，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兩步，眼神中充滿了震驚，死死地盯著薑楓，聲音微微顫抖道：“你說什麽？你看到了你小時候？”
    “是的。所以我說在這裏的人並不都是死去的人。”薑楓堅定地說道。
    “不可能！”梁文圍著薑楓轉了一圈，像是在審視一個怪物。
    突然，他衝了上去，一把抓起薑楓的胳膊，張嘴便咬了一口。
    當看到鮮血湧出來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呆住了，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喃喃自語道：“不可能！怎麽會是這樣？你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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