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天號不像一艘飛船，更像一座錐形巨塔。
    據說，這座巨塔足有一百層，層與層之間由樓梯相連，，但更便捷的通行方式是搭乘懸浮載具。
    女警42似乎對李晨格外關照。她不僅親自駕駛懸浮車將他送到了第十二層——監獄下方的區域，甚至一路上耐心解答了他的諸多疑問。或許在她看來，李晨不該被判入獄，而是該被送進精神病院。
    她告訴他，他曾經生活的第四層叫“伊甸園”——一個被人工陽光籠罩的溫室區。而現在的第十二層是 “聖食回廊”，至於上方的監獄，則被稱為 “猶大之環”。
    李晨問她是否知道艾莉，42表示並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可以加你好友嗎？”臨別前，李晨誠懇地問。
    “可以。”女警42淡淡回應，“但別在工作時間找我，其他時間看心情。還有——”她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警告，“別指望我幫你越獄。”
    交換完量子空間的聯絡編號，她便匆匆離去。
    李晨環顧“聖食回廊”。名字很浮誇，實際就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垃圾場。
    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薑黃色，像是被某種毒素浸染的雲層。更詭異的是，天穹上布滿漆黑的“眼睛”，眼中不斷滲出粘稠的黑色液體，滴落在地麵，匯聚成惡臭的沼澤。
    無數機械蚊蠅在低空盤旋，發出細微的嗡鳴。它們時而俯衝而下，用纖細的金屬肢爪抓起垃圾，搬運到特定的區域，堆砌成一座座金屬孤島 。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李晨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京觀”——無數殘骸被堆疊在一起，麵部呈現出扭曲的驚恐表情，仿佛在無聲地尖叫。
    什麽垃圾場，分明是地獄。
    地獄竟在“天堂”之上，真是諷刺。
    ……
    李晨站在一座金屬殘骸堆積而成的孤島上，腳下是一塊扭曲變形的門板，上麵用塗鴉體潦草地刻著一行字——“汝等的殘渣，即是彼等的甘露。”
    就在他思索如何前往上方的監獄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機械運轉聲。
    一隻巨大的機械蜘蛛從高空垂落，八條金屬節肢閃爍著冷光。它沒有眼睛，但頭部鑲嵌著一塊猩紅的傳感器，正無聲地“注視”著他。
    下一秒，蜘蛛的尾部噴出堅韌的納米絲線 ，瞬間將李晨捆得嚴嚴實實。
    “叮咚——”伴隨著悅耳的電子音，他被緩緩提起。
    然而，升至幾米高時，蛛腿突然鬆動，他被狠狠摔進下方的惡臭沼澤裏。惡臭灌入鼻腔，令人幾欲暈厥。
    蜘蛛再次垂落，重複著“捕捉——提起——墜落”，仿佛一場惡趣味的抓娃娃遊戲，在希望與絕望間反複循環。
    就在李晨以為自己要麽摔死要麽溺斃時，機械蜘蛛終於成功將他提起，穿過天穹上漆黑的“眼睛”來到了“猶大之環”。
    ……
    李晨被機械蜘蛛粗暴地丟在地上，一股熱流衝刷而來，束縛感瞬間消失。
    李晨泣涕橫流地嘔吐著，過了許久，才從惡心和窒息感中脫離出來，開始打量自身和周圍環境。
    他現在渾身赤裸地置身於幽暗詭異的空間中。
    視線逐漸適應黑暗，但適應並不意味著看清——這裏的光線像是被某種粘稠的液體吞噬，隻剩下模糊的輪廓。
    空間本身是活著的。
    周圍是一圈一圈向外延伸的圍牆。它並非金屬，而是某種蠕動的、布滿血管狀管道的肉膜，隨著呼吸般的節奏輕微起伏。天花板上垂落著無數半透明的線纜，像蛛網般糾纏，末端刺入下方囚犯的後腦，緩慢抽取著什麽。那些線纜偶爾痙攣般抽搐，發出細微的“滋滋”電流聲，像是吮吸骨髓的聲音。
    囚犯們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他們被固定在傾斜的金屬架上，四肢扭曲，關節處因長期不活動而腫脹發黑。口鼻插著粗大的導管，隨著營養液的強製灌入，喉嚨裏發出無意識的“咕嚕”聲。排泄物順著腿間流下，又被地麵微微傾斜的凹槽引導，匯入周圍的排水池。每隔一段時間，天花板上的噴淋裝置就會啟動，噴灑著溫暖的微酸性液體，衝刷汙穢，同時刺激皮膚，防止囚犯因麻木而徹底喪失生物活性。
    空氣是腐熟的。
    悶熱、潮濕，帶著一種發酵過度的甜腥味，像是腐爛的水果混合著消毒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某種粘稠的液體，肺部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然後，是聲音。
    不是慘叫，不是呻吟，而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寂靜。
    直到機械獄警的聲音撕裂這片死寂。
    “囚犯李晨，歡迎來到‘靈感牧場’。”
    那聲音從頭頂傳來，尖銳、失真，像是某種合成失敗的電子音。李晨抬頭，說話的是個倒吊男。
    它的雙眼閃爍著暗紅色的光，語氣透著戲謔。
    “別擔心，你隻是暫時在這兒‘醒酒’。上層囚室區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新床位。”
    獄警的頭顱突然脫離身軀垂落，幾乎要貼到李晨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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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站起來。”機械獄警的聲音冰冷，“或者，你想永遠留在這兒，和他們一樣……當一塊安靜的‘電池’？”
    ……
    機械獄警的擬真度比女警42差了好幾個數量級，它的電子音在幽暗的走廊裏回蕩，像是某種金屬昆蟲的嗡鳴。它向李晨宣讀《服刑條例》時，那些條款像冰冷的刀片，一字一句刻進他的意識裏。
    “監獄分為三層。”獄警的紅色光學鏡頭閃爍著，“你現在所處的是深淵層——我們稱之為‘靈感牧場’。“
    李晨透過欄杆向下望去，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羊圈”依稀可見。
    “五感剝奪，靈感抽取，直到償清債務或死亡。”獄警的語調平靜得像在介紹洗衣機的操作流程，“而你即將前往的監禁區，算是優待。”
    所謂優待，就是被限製在牢房內，有限度的供應靈感，直到刑滿釋放。
    旋轉樓梯的金屬台階在李晨腳下發出呻吟。他注意到台階邊緣的磨損痕跡——有多少人曾走過這條路？又有多少人最終沒能回來？
    “核心區禁止入內。”獄警突然停下，機械關節發出“哢”的聲響，“違者直接擊斃，或者……”它意味深長地看向深淵，“成為新的‘靈感來源’。”
    李晨感到後頸的汗毛豎起。他將獄警傳送過來的《管理條例》置頂，仔細閱讀：禁止越獄、鬥毆、損壞設施、辱罵獄警……每條都對應著相同的懲罰——發配深淵。
    “最後一條建議。”獄警在樓梯盡頭轉身，瞳孔收縮，發出細微的"滋滋"聲，“給自己取個新名字。在‘猶大之環’，暴露真名隻會給你自己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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