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是有什麽毛病嗎？”
    “嬤嬤說他怕生，都不和我們說話……我覺得應該是這裏有問題。”說話的男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嘻嘻，哈哈哈……”
    在男孩們哈哈大笑的時候，作為話題中心的男孩就坐在角落裏。
    他已經四歲了卻靜的像個小姑娘。不，比小姑娘還要安靜，幾乎不怎麽說話。
    護士和嬤嬤以為他不會說話，但在私底下時，男孩又能正常和人交流，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孤僻症還有點怕生。
    在福利院這種小團體密集的地方，孤僻就意味著徹底沒有朋友。
    獨來獨往的男孩被安上木頭的外號，誰和他聊天都三句話打不出一個屁來，他就像是一節木頭，不會開花也不會結果。
    角落裏的男孩站起身，嬉笑聲戛然而止，幾個男孩麵麵相覷，他不會去告訴嬤嬤吧？
    在福利院給別人取外號和孤立是很嚴重的事，要被罰取消一個星期的零食和打手心。
    但男孩隻是麵無表情地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到院子裏，扒著欄杆看外麵的街道。
    好久，有人忍不住說道，“還真是個怪人……”
    “他叫什麽名字？”
    “好像叫，江一。”
    小江一站在欄杆前，有蕭瑟的風從街道這頭吹來，地麵的塵埃和落葉高高揚起又簌簌落下。
    沒有陽光灰蒙蒙的天裏，一排排老舊的房屋剝落了白堊，生出蜿蜒的裂隙。
    聽說這附近就快要改成工業園區，住客們全都搬走，隻剩下這些老房子，每棟都分隔出一段距離，看著都是孤零零的，就像小江一那樣。
    “你怎麽站在這？”
    江一轉過身去，見到院落裏一個大女孩望著自己，風吹起白色的裙擺，皮膚白的就像西伯利亞凍原的雪一樣。
    灰蒙蒙的天裏，光線落在身上，她好似透明。
    小江一認出了那個人，“……姐姐”
    他不會忘記，因為姐姐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他們是永遠深愛彼此，永遠不離不棄。
    他找不到姐姐，所以離開了那座冰原上的堡壘，可就算到了這裏還是沒有找到。
    小江一還會走，一路走到春暖花開，走到他們再見的地方。
    “你這樣永遠都沒朋友的。”見他跑來，女孩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腦袋上，可愛的臉上眉頭蹙了起來。
    “我有姐姐。”
    “是呀，你還有我。”似乎是被這句話觸動，女孩俯下身來和小江一對視，漆黑眸子裏倒映出那張稚嫩又倔強的臉。
    她的目光驀地軟和下來，摸了摸江一的腦袋。
    “我怎麽舍得讓你孤單呢。”
    “但是，弟弟，你要學會在這世界生活，要學會交朋友。你不能變成一個怪人，那樣別人都不會喜歡你。”
    女孩伸手用力地擁抱小江一。
    “江一腦袋有問題，他總是和空氣說話！”
    “小木頭變成小瘋子了！”
    ……
    江一坐在院長辦公室邊上的樓梯口，他已經十二歲從小學畢業了，因為沒人領養也沒有戶口，這些年他都在城裏設立福利學校讀書。
    那種地方讀書的大多向他一樣，或者是父母在外務工沒時間管理，便放任到這裏自由發展。
    小江一的成績很好，畢業時老師說如果放任這樣活下去，說不定會廢掉，隻有去到更好的地方學習，未來才能長大成材。
    可他是一個孤兒啊……誰會管一個孤兒的未來？福利院那麽多孩子，他不是唯一特殊的那個。
    院長看著他的成績單說不用擔心，會讓他有一個好去處。
    可究竟何去何從，誰也不知道。
    “你會去這裏最好的貴族學校，其他的事情我會解決。”
    小江一轉過頭，他看到了站在長廊裏的大女孩。
    八個春去秋又來，街道上房子沒有迎來拆遷而是翻修，水泥道路變成了柏油路，兩側栽種起梧桐樹，夏天時知了在上麵玩命的叫。
    江一長大了，女孩也長大了。那身白色的連身裙似乎也能長大，這麽多年來總是合身。
    “姐姐。”江一站起身來，他有些委屈的說，“我已經按照你說的話做了，可是這個世界還是沒人要我。”
    他想要融入這個世界，但沒人看到他的努力，也沒人接納他。
    他還是那麽的孤獨，沒什麽朋友，好似這個世界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你做的很好。”姐姐撫摸他的腦袋，小男孩已經要長成大男孩，她的目光極盡溫柔。
    “這個世界不接納你，是因為你不夠正常。沒關係，你很快就會變得和其他人一樣了。”
    “怎麽變？”江一不解的問。
    “我們總是要分開的，而且會越分越遠，見不著麵，摸不著人，想的抓心撓肝。”姐姐輕聲說。
    “我不想分開……”江一害怕的說，他掙紮著甩掉壓在腦袋上的手，湊近要把姐姐抓住。
    江一直想要證明自己從不孤獨，他有親人陪在身邊，可每當向身邊的人說起，卻沒人肯定過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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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從未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跡，哪怕她所說的話全都變成現實，也有更合理的解釋來代替她的存在。
    江一的手抓空了，溫柔的女孩如煙霧般被他攥住，當張開時什麽都沒有剩下。
    她好像從沒有存在過……
    下一刻院長的房間打開了，年老的婦人手裏拿著整理好的資料，她驚訝的看著呆呆站在原地的男孩。
    “小江一，我們走吧。”
    有什麽東西在心中消失了，記憶的堆砌成的高樓坍塌成廢墟，那些記憶化作流星飛向遠方。
    茫然無措的男孩站在原地伸出了手，可終究什麽都沒有抓住。
    還是有東西抓住了他，是老婦人的手。
    這個孩子太乖了，老婦人已經決定給予他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我們總會再見，每次離別都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記起來了嗎，我親愛的弟弟。”女孩低聲說。
    轟隆的雷聲讓沉淪在往事中的少年清醒，熔火瞳眸的臉上燙金色的液體落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隻有忘記那些事情才能讓自己變成正常人，安然長大到現在。
    那時刻伴隨在身邊的幽靈女孩又回來了，在經曆漫長的離別和遺忘，他們再一次相見。
    “叮！”
    電梯停在這一層緩緩開啟，渾身淋濕的路明非衝了進來。
    一雙璀璨的黃金瞳對視上好友那雙熔火的瞳眸，路明非頓時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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