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劍閣橫雲峻 鑾輿出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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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閣崢嶸,千峰競秀,其勢則龍盤虎踞,其形則鳳翥鸞翔。重巒疊嶂,若巨靈揮斧;絕壁摩天,似共工觸柱。雲濤吞吐於岩岫,霧海沉浮於林泉。仰觀則日月蔽虧,俯察則川原隱現。
山門巍峨,上懸玄鐵匾額,以古篆鐫"穹武"二字,筆勢如龍蛇競走,隱隱透出金石之氣。其下石階千級,皆以青玉鋪就,經年雲浸霧潤,竟泛出幽幽寒光。
晨霧未散,山巔已立十數道素白身影。少年們束發銀冠,少女們玉簪斜綰,同色的素白長衫被天風卷起層層雲浪,衣袂翻飛間恍若謫仙臨世。
白浪反手振劍,三尺青鋒"錚"地撕開霧氣,劍穗上係著的青銅鈴鐺叮咚作響。餘下眾人聞聲而動,寒鐵交鳴聲中,數十道劍光同時出鞘,驚起滿山棲鳥。少女腕間銀鐲與劍刃相擊,清越之音竟壓過了林間雀啼,皓腕輕轉便挽出九朵霜花。
山風忽急,將眾人衣袍吹得獵獵作響。但見白影交錯,劍勢如虹,時而似鶴唳九霄,時而如雪落幽潭。最年幼的弟子突然縱身躍上青石,劍尖挑碎草葉上未曦的露珠,折射的晨光在素白衣袂上綻開七色虹霓。
“平沙落雁!”白浪清喝一聲,劍鋒斜掠如雁翅破空,身形低徊間衣袂翻飛,在晨光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他足尖輕點青石,劍勢綿長如大漠孤煙,飄逸似秋雁南飛,劍尖三寸寒芒吞吐不定。
“嘿,哈!”眾弟子齊聲應和,三十六柄青鋒同時出鞘,清越龍吟響徹雲霄。少年們馬步沉腰,劍走剛勁;少女們蓮步輕移,劍若遊絲。但見人影交錯,劍光如雪,在山巔織就一張寒光凜冽的劍網。劍風激得滿地鬆針盤旋而起,驚起林間宿鳥撲棱棱四散飛逃。
“大浪淘沙!”白浪突然變招,劍鋒回旋如朔風卷沙。眾弟子心領神會,劍陣隨之變幻,時而如驚濤拍岸,時而似流雲追月。彩舞突然騰空而起,劍穗上的銀鈴叮咚作響,一招"長虹貫日"直取中宮,引得師兄師姐們紛紛喝彩。
又見一名少女足尖輕點,淩空躍起,劍鋒劃出一道銀弧,宛如驚鴻掠水。另一個胖乎乎的少年則沉腰坐馬,劍招沉穩,似沙洲磐石,巋然不動。
“收!”白浪劍尖輕顫,一聲清越的劍鳴響徹山巔霎時間,三十六道劍光如百川歸海,齊刷刷斂入鞘中。山穀驟然一靜,連風都似屏住了呼吸。眾弟子保持著最後的劍勢,額間細汗未消,眼中精芒未散。
山風徐來,拂動素白衣袂,如雲卷雲舒。劍柄上的紅穗輕輕搖曳,在晨光中劃出細碎的金痕。鬆枝上的露珠終於不堪重負,"嗒"地一聲墜在青石上,清脆得像是為這場晨練畫下的休止符。
白浪負手而立,望著遠處雲海中初升的紅日。眾弟子靜立其後,衣袍上的雲紋在風中微微浮動,宛如一幅剛剛落墨的水墨丹青,餘韻綿長,意境悠遠。
就在這時,山徑上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一個五十出頭的和藹小老頭兒背著手踱步而來,那一襲素霓長衫隨風輕舞,卻熨得一絲不苟。他慢悠悠地撚著那撮精心打理的灰白胡須,每一步都踏得極穩,像在丈量著什麽。
“掌門。”白浪立即抱劍行禮,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聲音裏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繃。他眼角餘光瞥見小師妹的劍穗還在輕輕晃動,不由屏住了呼吸。
“嗯,有長進。”梁修卓唇角微揚,指尖輕撫腰間玉玨。話音未落,眾弟子已齊刷刷單膝跪地,三十六柄劍鞘同時觸地,發出整齊劃一的"鏗"聲,驚飛了簷角停駐的晨雀。
山霧在眾人身周流轉,梁修卓的衣擺掃過青苔,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停在白浪麵前三尺處,突然伸手拂去對方肩頭一片不知何時落下的鬆針。這個動作讓跪在最前排的幾位親傳弟子都不由自主地繃直了腰背。
“白浪,你過來一下。”梁修卓負手走向崖邊,玄青衣袍在晨風中獵獵作響。他駐足在一塊突出的山岩上,腳下是翻湧的雲海。
白浪心頭一緊,快步上前,在”梁修卓身後三步處站定。晨露浸濕的靴底在青石板上留下淺淺的濕痕,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這份晨間的靜謐。
“先前和白姑娘他們學到了什麽?”梁修卓的聲音很輕,卻讓白浪握劍的手沁出了薄汗。
“回掌門,”白浪喉結滾動,劍穗上的銀鈴因手掌微顫而發出細碎的清響,“弟子見識到了名山大川,以及一些奇門秘術,還有.……”他忽然噤聲,因為梁修卓轉過身來,指間正撚著一片不知何時沾在他衣領上的落葉。
“還有什麽?”梁修卓的聲音依舊平和,目光卻如古井般深不見底。山風突然轉急,卷起滿地鬆針在兩人之間打著旋兒。
“要和師兄弟們搞好關係,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分別……”白浪望著那片在梁修卓指間翻轉的落葉,聲音低了下去,最後一個字幾乎化作一聲歎息,消散在帶著鬆香的山風裏。
梁修卓指尖一頓,那片落葉便打著旋兒緩緩飄落,在晨光中劃出一道軌跡,最終輕輕覆在青苔斑駁的石板上。遠處紫霄峰頂傳來三聲悠長的早課鍾響,餘韻在山穀間層層蕩開,驚起一群棲息在雲鬆上的白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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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看來當年那個刻刻板板的小夥子也長大了不少。”他撫掌而歎,眼角笑紋裏盛著難得的欣慰,說著梁修卓突然屈指彈向白浪眉心,卻在即將觸及的瞬間化指為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去見你師叔。”梁修卓轉身邁步,素白的衣袂在晨風中舒卷如雲,衣擺輕拂過青石階上晶瑩的露珠,帶起一串細碎的水光。
白浪望著掌門漸行漸遠的背影,注意到他發間那支簪子在朝陽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暈,簪尾雕刻的鬆鶴紋樣若隱若現。石階兩側的忍冬草沾著晨露,在掌門經過時輕輕搖曳,仿佛在行著無聲的注目禮。
山霧漸漸散去,梁修卓的身影在蜿蜒的石徑上時隱時現,素白的衣袍與山間流雲融為一體。白浪突然發現,掌門的步伐比記憶中慢了幾分,像是刻意在等他跟上。
屋內陳設極盡雅致,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錯落擺放著前朝古玩,青玉香爐中一縷沉香嫋嫋升起,在雕花窗欞透入的陽光下流轉如紗。
東首擺著一張黃花梨平頭案,案上端硯裏的墨汁猶帶微瀾,一支狼毫筆擱在青瓷筆山上,筆尖還凝著未幹的墨跡。
湘妃竹榻上鋪著雲錦軟墊,榻邊小幾擺著套雨過天青茶具,盞中茶湯澄澈,猶自冒著絲絲熱氣。整牆的多寶格裏,各色珍玩按五行方位陳列。
“哦?師兄,今天你怎麽有興趣來看我?”劍瘋子斜倚在湘妃竹榻上,一頭灰白長發如瀑垂落,與長須糾纏在一起。他單手支頤,另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天青釉茶盞,拇指時不時摩挲盞底那道細如發絲的冰裂紋。
褪色的長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衣襟大敞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榻邊歪倒著幾個空酒壇,壇身上"梨花白"的字跡已被經年累月的酒漬浸得模糊。他忽然手腕一抖,茶盞在指尖轉出個驚險的弧度,幾滴殘茶飛濺在衣襟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聽說你又要去調查?”梁修卓指尖輕叩紫檀案幾,茶盞中的碧螺春泛起細微漣漪,“我這個做師兄的,怎麽也得來送送你。”
“小子,你倒是什麽都肯告訴掌門。”劍瘋子斜倚著蒲團,指尖輕轉著酒葫蘆,忽然嗤笑一聲,他眼尾餘光掃過站在角落的白浪,少年頓時繃直了脊背,握劍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
窗外的竹影沙沙作響,將斑駁的光影投在劍瘋子半邊臉上。“怎麽?”他仰頭灌了口酒,喉結滾動間,酒液順著下巴滑落,在衣襟上洇開深色的痕跡。他突然轉頭直視白浪,眼中醉意朦朧卻銳利如劍,"現在知道怕了?"
白浪的劍穗無風自動,在腰間輕輕搖晃。他垂下眼瞼,長睫在臉上投下兩片陰影,卻始終保持著抱劍而立的姿勢。案幾上的青銅燭台突然爆了個燈花,"啪"的一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刺耳。
梁修卓不動聲色地往左移了半步,恰好擋在兩人之間。他廣袖一拂,帶起的風熄滅了跳動的燭火:“師弟,你嚇著孩子了。”他的聲音溫和萬分,卻讓劍瘋子手中的酒葫蘆突然停在了半空。
“哈哈哈!”劍瘋子突然仰天大笑,笑聲震得梁閣梁上的銅鈴叮當作響。他猛地把酒葫蘆砸在案幾上,驚得茶盞中的水麵泛起漣漪
“不錯師兄!”他眼中醉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銳利如劍的精光,“我不日就要啟程,繼續追查紅陽血精的下落。”
“很好!”梁修卓廣袖一振,案上的青瓷茶盞突然平移三寸:他眼中閃過一絲喜色,“我劍閣在武林大會上的威望……”
“師兄且慢。”劍瘋子突然打斷,聲音沉得像是從寒潭底傳來。他指尖輕撫腰間佩劍,劍鞘上的雲紋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上次調查後,我發現……”他頓了頓,目光如電掃過白浪,“這紅陽血精,恐怕與我們白道六派中的某家脫不了幹係。”
梁修卓猛然振袖,一道渾厚真氣激蕩而出,四周雕花木窗"砰"地齊齊合上,震得窗欞上的浮塵簌簌落下。真氣鼓蕩間,他腰間衣袍被勁風掀起一角,隱約露出一個紫檀木令牌,令牌上的二字若隱若現辨不清名字,邊緣處還殘留著幾道焦黑的灼痕。
劍瘋子隻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擦拭他那柄長劍。劍身映著燭火,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師弟!"梁修卓突然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中的水紋劇烈晃動。他眼中寒芒閃爍,聲音卻壓得極低:“謹言慎行,這等推斷,是要掉腦袋的。”
“對我來說,正義才是最重要的。”劍瘋子仰頭猛灌一口烈酒,琥珀色的酒液從嘴角溢出,順著脖頸的線條蜿蜒而下,滑過凸起的喉結,最後沒入鬆散的衣領之中。他隨意地用袖口抹了把下巴,粗麻布料上頓時洇開一片深色的酒漬。
“哈!”他長舒一口氣,酒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幾滴未幹的酒珠掛在他淩亂的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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