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仙居懷聖德 靈廟肅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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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該你了。”慈心禪師雙手合十,雪白的長眉隨風輕顫。他並未提高聲量,隻是平平道來,卻讓嘈雜的擂台四周為之一靜。
玄空聞聲抬頭,見慈心立在青石板上,袈裟紋絲不動。老禪師的目光平靜如水,卻讓他想起幼時初入山門,師父在佛前為他剃度時,也是這樣澄澈的眼神。
“弟子領命。”玄空整了僧衣,指尖觸到袖中那串磨得發亮的菩提子。他緩步向擂台走去,僧鞋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沉穩的聲響。
“小和尚,你很不錯。”白沐貞眸光微轉,落在玄空身上時,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她素手輕抬,指尖漫不經心地撫過袖口流雲暗紋,語氣平靜,“若給你些時日打磨,這江湖中能勝你的怕是不多。”
玄空雙手合十,杏黃色僧衣在山風中輕輕鼓蕩,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內襯的月白中衣。他抬首望向擂台,目光澄明如古井無波,唯有手中那串盤得溫潤的菩提子,在收緊的指節間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五招。”白沐貞靜立三丈之外,雙手負於身後,衣袂無風自動。她神色淡然,既不出言相激,也不顯露不耐,隻是那微微揚起的下巴,與稍稍前傾的肩線,泄露了幾分難得的期待。
\"能得到白施主誇獎,小僧……”玄空聲音溫潤,說到一半卻忽然頓住。山風將他未完的話語吹散在風中。那串菩提子突然停止了轉動,被他輕輕握在掌心,“榮幸之至。”
那最後這四個字說得極輕,卻字字分明。他抬眸時,眼中閃過一絲倔強光芒,很快又複歸平靜。
隻見玄空身形一沉,腰馬合一,整個人如蒼鬆盤根,靜若處子。忽而腰胯一擰,身形驟轉,動若遊龍。雙目如炬,平視前方,神光內斂。
驀地,他右足後撤半步,足跟重重一踏,青磚地麵竟微微震顫。身形隨之沉墜,如泰山壓頂,雙膝相扣似龍盤虎踞。左足虛點,前掌輕抬,如蜻蜓點水。與此同時,左臂回環護於丹田,右臂舒展垂於腿側,已是蓄勢待發。
……
“有誰想一起唱嗎?”天競指尖輕叩著幾個粗陶瓶罐,發出清脆的\"叮咚\"聲響。她忽然仰起臉,嘴角噙著懶散的笑意。話音未落,她已經搖頭晃腦地打著拍子,手中竹筷已\"叮叮當當\"地敲擊起來。那瓶兒罐兒在她手下竟成了絕妙的樂器,時而如雨打芭蕉,時而似珠落玉盤。
四周眾人不覺被這歡快氣氛感染,三三兩兩跟著打起拍子。起初隻是零星幾聲輕哼,漸漸竟匯成一片和聲,在空氣中悠悠回蕩。連那肅立的護衛,都不自覺地用刀鞘輕叩地麵。
……
擂台上,白沐貞足踏九宮,勁起湧泉。但見她前足落地如泰山鎮嶽,後足蹬地似霹靂弦驚。勁力自足底節節貫穿,如大龍升天。其形外顯雷霆之威,內蘊中和之氣,步若虎撲,卻又暗合龍形。
但見其一步一印,入地三分,回身拂袖,風卷殘雲,足尖點處,青磚現三分痕,轉瞬即消,袖風過處,塵埃起七寸浪,刹那平息。轉眼間蹤跡全無,形如猛虎出柙,勢若遊龍戲珠,剛勁處似雷霆擊地,柔和時如春風拂柳,龍形夭矯難覓影,虎步生風但聞聲。
玄空身形一沉,左腿緩緩屈膝成弓,右腿繃直如弦,穩穩紮住下盤。兩掌倏然變拳,左拳向前平推,拳鋒所向,衣袖無風自動;右拳隨身形前送,肘部微屈,最終收於腰側。
拳勢雖緩,卻隱含風雷之聲。足下青磚在他發力時微微震顫,顯是內勁已達收發由心的境界。那看似簡單的弓步衝拳,在他使來卻暗含千鈞之力,拳鋒未至,勁風已撲麵而來。
二人雙拳相抵的刹那,白沐貞鳳目微眯,眼底閃過一絲玩味。她腕底忽地一沉,勁道陡增三分,那纖細的指節此刻竟如精鐵所鑄,拳鋒處隱隱泛起青白之色。足下青磚\"哢\"地裂開蛛網細紋,卻又被她旋身時悄然踏平。
玄空身形微晃,連退三步,腳下青磚被踏出幾道淺痕。他穩住身形,雙手依舊合十,麵上無喜無悲,隻是靜靜地望著白沐貞。
僧衣在勁風中鼓蕩,又緩緩垂落。他眼中澄明如初,既無驚懼,也無惱怒,倒像是早已知曉這般結果。額間一滴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在下頜處懸而未墜,映著日光,晶瑩剔透。
擂台上一時寂靜,唯有他的呼吸聲平穩如常。那串菩提子不知何時又回到他指間,正隨著他默誦的經文,一粒一粒緩緩撚動。
……
“一身素輕紗。”天競指尖在粗陶罐沿輕靈躍動,敲出一串清越的\"叮咚\"聲響,恍若山澗清泉擊石。忽地展顏一笑,杏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亮光,恰似夜貓窺見遊魚。
“草柄當頭花!”隨手撚下鬢邊那根枯草,在指尖輕巧一轉。幹草隨著她手腕的翻轉讓劃出幾道優美的弧線,末了竟不偏不倚落回耳畔,仿佛自有靈性般。竹筷\"叮\"地敲在青瓷碗沿。
……
“二。“白沐貞身形忽轉,步踏九宮,整個人如流雲般輕盈旋動。她足尖點地,膝頂如靈蛇出洞;素手翻飛,擊打似落英繽紛;步法變幻,進退若穿花蝴蝶。其勢快若驚雷乍現,輕似薄霧籠紗。膝頂暗含崩山勁,手擊隱帶透骨力。
玄空穩立如鍾,身形紋絲不動。他雙足微分,穩紮馬步,整個人仿佛與腳下青磚融為一體。麵對白沐貞淩厲的攻勢,他既不閃躲,也不退避,隻是靜靜佇立,宛如古寺中的銅鍾,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他雙手合十於胸前,目光平靜如水。白沐貞的拳風掀起他僧衣的衣角,卻動搖不了他分毫。那串菩提子在他指間緩緩轉動,每轉一粒,便似在默誦一聲佛號。一個動若驚鴻,一個靜如山嶽;一個攻勢如潮,一個守勢如鍾。
“嗯哼?”白沐貞忽然收勢,甩了甩微微發酸的手腕,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歪頭打量著眼前這個古怪的和尚,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好玩,三。”她輕聲道,突然伸出三根手指,這個數字念得格外清脆,像是孩童在玩捉迷藏時數數一般俏皮。
白沐貞雙掌倏翻,招式陡然一變。她出手時看似輕飄飄渾不著力,掌緣卻在觸及玄空僧衣的刹那驟然發力,柔中孕剛,宛若綿裏藏針。起手如春風拂柳,落掌似冬雪壓枝。虛招若流雲過峽,實擊如驚濤拍岸。
但見她雙掌翻飛間,剛柔轉換無跡可尋。前一瞬還似彩蝶穿花般輕柔,轉瞬間已化作雷霆萬鈞之勢。似鶴喙啄擊。
玄空隻覺渾身一震,似有萬鈞雷霆自百會貫入,瞬息間遊走四肢百骸。每一處經脈都如遭電亟,連骨髓都在隱隱震顫。他足下青磚\"哢\"地裂開蛛網狀紋路。那串菩提子突然繃緊,絲線幾欲斷裂。額間沁出細密汗珠,順著緊繃的麵頰滾落。
……
“別惹我下等馬,回旋蹄兒送你繡花殺!”她足尖倏然一點,青磚上竟未揚起半分塵埃。手中竹筷忽地向上一拋,在朝陽下劃出一道銀亮的弧光。待那竹筷將落未落之際,她手腕輕翻,穩穩接住,末三字唱腔陡然轉厲,字字如金石相擊。
竹筷破空之聲猶在耳畔,她已收勢而立。那根尋常竹筷在她指間,竟似名家寶劍般透著凜然之氣。那根幹草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鬢邊,天競哼著不成調的小曲,繼續敲打著她的\"樂器\",活像個市井裏自得其樂的逍遙客。
……
“四。”白沐貞忽快忽慢,在玄空周身遊走。她指尖輕觸僧袍,看似無力,卻在接觸刹那驟然發力,借力打力,引得玄空身形微晃。
她手腕忽翻,將玄空襲來的勁力輕輕一撥,便如流水遇石,自然分流。看似輕柔,實則觸之如棉,著體似鐵。引之則前,拒之則後。快慢相生,剛柔互濟。
玄空隻覺自己好似落入蛛網的飛蛾,稍一掙動,周身氣勁便如蠶絲纏身,愈縛愈緊。白沐貞那看似輕柔的掌風,此刻竟化作萬千無形絲縷,將他周身要穴盡數籠罩。
他每欲出招,白沐貞便如影隨形,先一步截住去路;剛蓄力反擊,對方又似未卜先知,輕巧引開勁道。
“五招。”白沐貞身形驟止,如雲收霧散,倏忽間已穩穩立定。隻見她右足前踏成弓,左腿後蹬如箭,整個人似一張拉滿的強弓。身形低伏,脊背如龍,周身勁力凝而不發,蓄勢待機。
驀地,她雙掌齊出,勁力自手三陽、足三陽經脈奔湧而出。其勢如山崩地裂,其速似電閃雷鳴,其剛若金鐵交鳴,其正如大日淩空。
掌風過處,空氣為之扭曲,發出裂帛般的爆響。擂台青磚在她足下寸寸龜裂,塵土飛揚間,但見一道白虹貫日般的掌力,挾著至剛至陽的威勢,直奔玄空而去。
玄空穩立原地,雙目似閉非閉,竟對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視若無睹。僧袍在勁風中劇烈鼓蕩,麵對這致命一擊,他身形如古寺銅鍾,任憑狂風驟雨,我自巋然不動。合十的雙手沒有絲毫顫抖
白沐貞掌鋒將至玄空胸前三寸之際,突然手腕一翻,那排山倒海的勁力竟如潮水般倏然退去。她足尖輕點,飄然後撤丈餘,穩穩落定。
“多謝白姑娘手下留情。”玄空腳下忽地一個踉蹌,身形微晃。他穩住步伐,緩步向擂台邊緣行去,足下虛浮如踏棉絮,卻仍保持著僧人應有的威儀。他走過之處,唯有僧鞋與地麵摩擦的細微聲響,和他略顯沉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