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莫問世間何事 與劍頭微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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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可是我壓箱底的看家本事!”天競原地蹦起老高。她手忙腳亂地護住前襟,連指尖都在發顫。耳垂霎時紅得滴血,額間更是沁出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晶晶亮亮地閃著。
“教,還是不教?”白月突然一個箭步貼近,距離近得能數清天競的睫毛。她微微踮腳,手指輕輕擦過天競通紅的耳尖,呼吸的熱氣直接噴在“小姑娘”的耳廓上。
“可不要逼我說出你那真正的身份呢,太……”她俯身在那通紅的小耳朵邊輕聲溫熱的吐息拂過耳廓,最後幾個字輕得像羽毛落地,卻讓天競瞬間血色盡褪。
“我教,我教行了吧。”天競渾身僵直,連耳尖上的絨毛都嚇得立了起來,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她哭喪著臉,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聲音越說越小,“就知道拿這個威脅我……”
“真正的……身份?”白鈺袖原本安靜地站在一旁,聞言微微側首,幾縷雪白的長發順著肩頭滑落。她琉璃般的眸子裏泛起漣漪般的疑惑,少女特有的清冷嗓音裏帶著克製的好奇。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天競一個箭步上前,雙手在距離白鈺袖肩膀寸許處急急刹住。她張了張嘴似要說什麽,卻在看到少女疑惑的目光時猛地頓住。硬生生收回幾乎碰到對方的手,轉而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重要的是劍法,對,劍法……”
“唰,唰!嚓!嚓!”天競隨手從梧桐樹上折下一段枯枝,在晨光中\"呼呼\"舞出兩道破空之聲。正要繼續演示,那枯枝卻\"哢嚓\"斷裂,半截枝杈打著旋兒飛起,不偏不倚正中她眉心紅印。
\"嗷!這梧桐枝,定是昨夜遭了蟲蛀。”她痛呼一聲捂住額頭,卻還梗著脖子狡辯,邊說邊偷瞄白鈺袖的反應,耳尖悄悄紅了起來。
“算了……”天競沉默地鬆開手指,斷裂的梧桐枝輕飄飄落在地上。她的右手緩緩撫上造型古樸、質地非金非鐵的劍柄。指尖輕輕描摹著那些凹陷的紋路,像是在解讀隻有她才懂的密文。一縷陽光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將眸中的情緒切割成明暗交織的碎片。
“那麽首先是儒。”她身形端立如鬆,含胸拔背,沉肩墜肘。右手並指成劍訣,緩緩上提,順勢翻腕轉圜。劍指所向,目光如電,神意相隨,宛若青鋒出鞘,蓄勢待發。
“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投身革命即為家,血雨腥風應有涯。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天競緩緩闔上眼簾,垂落的發絲在風中輕輕浮動。她的唇瓣微啟,吐字很輕,卻字字清晰,一陣疾風突然掠過,揚起她額前的碎發。念到\"旌旗十萬\"時,她的眉宇間驟然閃過一絲淩厲,連周遭的空氣都為之一滯。
“這是《梅嶺三章》,一位戰士在生死之際寫下的絕命詩……”天競緩緩睜眼,眼底似有未熄的烽火。她抬手攏住被風吹亂的銀絲,指尖在發間停留片刻,仿佛在描摹那些血與火交織的字句。
“單論這詩中氣魄,縱使東坡居士"亂石穿空,驚濤拍岸"的雄渾,稼軒"金戈鐵馬,氣吞萬裏"的豪邁……”她倏然昂首,眸中如有星火迸濺,聲音陡然一沉,指節叩在青石上錚然作響,“較之"旌旗十萬斬閻羅"的決絕,終究差了幾分。”
“看好了!”她長袖振出獵獵風聲,二指斜劃長空,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軌跡,恰似\"斷頭今日意如何\"的決然。指鋒行至半途驟然回撤,繼而沉腕上挑,勁風激蕩間,盡顯\"創業艱難百戰多\"的滄桑與堅韌。
指尖倏地炸出七點寒星,如\"此去泉台招舊部\"的英魂夜哭。雙臂陡然張開如鷹隼展翼。袖袍鼓蕩間勁風驟起,滿地枯葉應聲激旋,化作一道盤旋上升的葉刃旋渦,正應\"旌旗十萬斬閻羅\"的肅殺之勢。
她忽收劍指回環,身前氣勁如暑風凝滯,恰似\"南國烽煙正十年\"的沉鬱。二指倒卷如電,寒芒直指咽喉,化\"此頭須向國門懸\"的決絕,指風驟起若忠魂長嘯,\"後死諸君多努力\"的悲愴隨熱浪翻湧。落葉穿空千洞,碎葉紛飛間\"捷報飛來當紙錢\",漫空殘綠似蝶舞。
那指鋒破空聲裹著\"投身革命即為家\"的熾熱。斜劈如驚雷貫地,\"血雨腥風應有涯\"的鋒芒在青石烙下三寸白痕。收勢時長嘯震林,滿樹夏蟬應聲噤口,唯餘熱風拂過新葉,恰是\"人間遍種自由花\"的灼灼生機。
“呼。”她驟然收勢,衣袖翻卷間帶起一陣燥熱的夏風。額前幾縷散落的發絲被汗水黏在鬢邊,隨急促的呼吸輕輕顫動。方才淩厲的指風此刻盡數斂入掌心,隻餘指尖一縷白煙在烈日下倏忽消散。
“這才有點正常人樣子。”白月隨意盤坐在樹蔭下,手肘支著膝蓋,掌心托腮。她眯著眼打量天競汗濕的額發,嘴角噙著懶散的笑,“比剛才那套神神叨叨的強多了。”
“鈺袖姐姐~”天競抹了把額頭的汗珠,忽然綻開明媚的笑顏。她朝白鈺袖伸出手,指尖還帶著未散盡的微光,“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嗯。”白鈺袖聞言輕輕頷首,雪白的長發隨風揚起幾縷。她向前邁出半步,足尖在沙地上劃出半個圓,擺出個標準的起手式。夏日豔陽透過梧桐葉間隙,在她清麗的側臉投下細碎光斑。
“喏。”天競忽地旋身,衣袂翻飛間不知從何處擎出一柄木劍。那劍身纏著翠綠藤蔓,還帶著山間晨露的濕潤。隻見她手腕靈巧一轉,木劍在空中劃出青碧色的圓弧,恰似新柳拂波。
“我拿這個。”天競信手拈起那支遺留的菖蒲草,青碧的草葉在指尖輕顫。她隨手一抖,草莖破空竟發出金鐵般的清鳴,葉尖垂露隨著勁氣震散成細霧。
白鈺袖接過那柄普通的木劍,指腹摩挲過劍身上經年使用的光滑痕跡。她剛要道謝,卻見天競已抄起那根菖蒲草縱身躍出。
“起!”天競突然清叱一聲,手中菖蒲草陡然挺得筆直。那看似柔弱的草莖在她真氣灌注下,竟發出\"錚\"的一聲劍鳴,宛如真劍一般。
她手腕一抖,菖蒲草尖驟然迸出三寸氣芒,在烈日下泛著青凜凜的寒光。隨著她旋身突刺,草葉割裂空氣發出\"咻咻\"銳響,周遭熱浪都被劈開道道漣漪。
白鈺袖執劍而立,周身皆含曲勢。其劍如遊龍蜿蜒,腕似靈蛇盤曲,肘若鶴頸回旋,肩同流雲舒卷。身形似柳迎風,步法如溪繞石,劍勢猶山間曲徑,無一筆直之態。
劍鋒所指,無直劈而下,亦無正落而擊。進則似驚鴻折翼,退若遊魚擺尾,閃轉如藤纏樹,偶現直勁,亦如弓滿之箭,曲中蓄直,直中含曲。
“好玩,好玩。”天競撫掌而笑,眸中異彩連連。她隨手將菖蒲草咬在唇間,雙手作勢欲拍,忽又恐驚擾劍勢,隻得攥著衣角輕躍。那雀躍之態,活似稚童觀月,連發間沾著的草籽簌簌落下都不曾察覺。
“小心了。”她倏然旋身,菖蒲劍勢如青虹貫日,周天四象盡在殺機籠罩之中。身形忽左忽右若風中蒲柳,雙足踏罡步鬥:進則左足左掌齊出,退則右足右臂同收,動如雷霆掣電。 但見那菖蒲劍斜指天南,青芒在葉片上流轉,草葉已化作青霜匹練自九霄劈落。一招之間,八荒六合皆在劍勢籠罩之內。
“誒誒誒。”白鈺袖見狀慌忙擺手,木劍在身前慌亂劃著圓圈。她腳步踉蹌後退,雪白長發隨著動作飄飛,發間還沾著幾片被劍氣掃落的梧桐葉。
“嘿。”天競手腕倏然一振,菖蒲草莖如靈蛇吐信般昂首疾挑。但見那青翠草葉錚然嘯出龍吟,竟自下而上裂空而起,在空中扯出一道凝而不散的青色氣痕。
“哈哈哈哈。”天競忽然仰麵倒在地上,菖蒲草隨意搭在胸口。她笑得肩膀輕顫,說著舉起菖蒲對著驕陽,眯眼瞧著草尖,“痛快!這才叫練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