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赤羽姐，下手輕點……”風鈴兒脖頸微縮，足跟蹭著甲板向後滑了半步。雙臂交疊護在身前，束袖布料隨著動作簌簌顫動。
    她眼尾瞟向赤羽扣在刀柄的指節，喉間輕輕滾動，聲氣裏透出幾分討饒的軟糯，活像隻見了鷹隼的鵪鶉，連發梢都透著惴惴不安。
    “二一子是吧？”赤羽指節在刀柄上輕叩兩下，玄鐵與銀環相擊發出清響。她忽然撤掌翻腕，刀鞘尾端不輕不重地敲在風鈴兒護著的臂彎處“現在知道討饒？”她眼底冰霜稍融，唇角卻仍繃著冷峻線條。
    “別，別打臉……”風鈴兒慌忙抬手遮住麵門，指縫裏漏出悶悶的討饒聲，露出小半截泛紅的手腕，她甚至下意識蜷起腳尖試圖護住腦袋，整個人縮成個委委屈屈的團子。發帶垂落下來掃過鼻尖，惹得她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
    赤眉那柄月牙方便鏟舞得潑風也似，鏟頭月牙破空生出淒厲尖嘯，烏沉沉鏟影裹著惡風直撲洛天依麵門。樂正綾見狀清叱一聲“天依，動手！”話音未落，她身形如輕燕斜掠，倏忽避開鏟鋒，同時雙袖一振，兩截烏木短棍自袖中滑入掌心。
    但見她雙手疾合，腕底機栝輕響，短棍首尾相銜應聲鎖緊，霎時化作一杆七尺龍膽亮銀槍！槍纓怒綻如血，寒芒乍吐三尺，恰似銀龍出岫般點向鏟刃七寸之處。
    洛天依腕底倏翻，一泓秋水乍現掌心。那長劍出鞘時龍吟清越，青鋒映得燭火俱寒，劍穗未及垂落已被勁風帶得獵獵飛揚。她振腕抖出三朵劍花，似白梅破雪、寒星墜夜，直取鬼手咽喉要道。
    鬼手身形如鬼魅般倏忽晃動，手中直刀劃出數道青灰寒芒。他刀勢淩厲似驟雨傾盆，森森刀幕將洛天依的退路盡數封死。直刀與長劍相擊，迸出連串火星，映得他蒙麵布上方的雙目寒光乍現，如冷電般懾人。
    洛天依手中青鋒轉如遊龍，劍光潑剌剌綻出千重寒芒，恰似銀河倒瀉般迎上鬼手直刀。但見劍尖顫處迸出流螢萬點，刀劍相磕時炸開一天星雨，叮當之聲密似珠落玉盤。鬼手刀勢雖凶似餓虎撲食，卻總被那柄青鋒劍黏連帶化，每每刀鋒將至要害，總被劍身巧妙一引一蕩，教狠厲刀勁盡數泄入空處。二人身形在方寸之地倏分倏合，劍影刀光絞得燭火明滅不定，偶有兵刃擦過貨箱，便削得木屑紛飛如雪。
    樂正綾槍出如龍，亮銀槍尖抖擻之間寒芒乍吐，宛若銀蛇裂空直噬赤眉咽喉。赤眉急掄方便鏟格擋，鏟刃月牙與槍尖相撞，迸出一天火花，照得他虯髯盡赤。二人兵刃糾纏之際，洛天依青鋒劍倏地回旋，劍光如匹練繞向鬼手腕脈，逼得他撤刀回防。鬼手怒喝一聲，直刀勢轉凶戾，刀風削得貨箱裂開三道深痕。
    洛天依青鋒乍分似鶴唳九霄，劍尖顫處綻出千朵寒梅。忽見她旋身避過直刀劈斬，足尖輕點貨箱借力翻飛，衣袂飄舉間劍招陡變，如飛瀑倒懸般瀉向鬼手空門。劍刃擦著對方蒙麵布掠過時，竟削下半截灰布，她不進反退，倏然回劍護住樂正綾背心空檔，恰格開赤眉暗中掃來的鏟杆。二人背脊相抵，青鋒銀槍倏合倏分，竟似早有默契般絞住兩般兵刃。
    “兌上闕。”洛天依與樂正綾相視頷首，眸光交匯處，自有靈犀流轉，恍若寒潭映月，靜中生慧。二人心意相通，無需言語，青鋒長劍與亮銀長槍已倏忽交疊。但見劍尖輕點槍鐏三寸，如蜻蜓點水，槍鋒斜引劍穗七分，似靈蛇吐信。刹那間，身形錯落如雙燕抄水，一掠而過，衣袂翻飛間帶起塵風微揚，周遭落葉無聲旋舞，更添幾分肅殺之氣。
    劍走輕靈，似穿花蝶舞，飄忽不定，每一刺皆點向空門；槍沉雄勁，如破浪蛟龍，橫掃千軍，每一挑皆力貫金石。兵刃相交，嗡鳴聲不絕於耳，隱現澤水相疊之象，劍光柔綿若溪流潺潺，槍勢剛猛如潮汐奔湧，正暗合兌卦"剛中而柔外"的精要。其合擊時，若雙溪匯澤，水乳交融，無隙可乘；分進時，如浪湧八方，鋪天蓋地，無孔不入。光影交錯間，劍槍之勢相輔相成，剛柔並濟，直教觀者目眩神搖。
    赤眉鬼手於此合擊之下，頓如陷泥淖深淵，步履維艱。招架間，臂膀酸麻，汗透重衫，初時淩厲攻勢漸露滯澀之態。劍鋒所指，似柔絲纏身，令赤眉脫身不得；槍影所罩，若巨浪壓頂，令鬼手喘息不能。鬼手勉力格擋，卻似困獸猶鬥，每每欲破圍而出，皆被那剛柔交織的兵刃之網生生逼回，唯餘喘息之聲在風中低回，昭示其力竭之兆。
    赤眉但覺鏟勢如陷沼澤，月牙鏟頭竟被雙器合擊之力黏滯三分。鬼手直刀劈砍亦似觸棉絮，狠勁皆被綿綿化去。二人驚怒間背脊相靠，忽聞洛天依清喝“應相唱和 未疑行吉，誠悅亡悔 信誌生親。
    “誌未變者，有喜介疾，或泣或歌，所以虞吉！"樂正綾隨聲應到，銀槍應聲抖出圈圈漣漪，槍鋒虛指兌位；青鋒劍同時劃出柔弧，劍光若春水漾波。但見槍劍交纏處氣勁圓轉如環，竟將敵方兵刃盡數絞入其中。赤眉虎口迸血險些脫鏟，鬼手蒙麵布汗濕貼麵，俱露駭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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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怎麽打成這樣了……”風鈴兒與赤羽並肩坐在遠處的貨箱上，四周橫七豎八躺著昏厥的守衛。她臉上用墨汁歪歪扭畫著幾道“傷口”，此刻正托著腮幫子觀戰，束袖滑落時露出腕間一道淺淡紅痕，原是方才假裝格擋時自己掐出來的。赤羽則慢條斯理擦拭著刀鞘，偶爾抬眼瞥向戰局，見那二人兵刃絞纏如龍蛇交舞，不由輕笑“現在你知道她們放了多少水了吧？”
    “不對不對，他們有一招密宗秘法……”風鈴兒話音未落，隻見赤眉喉間忽發梵音低誦，周身僧袍無風自鼓。但見他左掌虛按丹田，掌心驟然泛起赤銅之色，隱隱有熱浪蒸騰，正是運起密宗拙火定的征兆！那手掌周遭空氣竟微微扭曲，灼熱氣勁隔空已烙得樂正綾額前碎發焦卷。
    鬼手倏然單掌疾按赤眉後心，灰布袖口無風自動。但見一股陰寒內力如玄蛇貫穴，順著督脈直湧而上，與赤眉體內灼熱的拙火定氣勁竟似陰陽交融。赤眉周身僧袍霎時鼓脹如帆，左掌赤銅之色驟然轉為暗金，掌心雷光劈啪爆響，灼熱氣浪竟凝作實質般的熔金流火。
    “說萬物者，莫說乎澤。蓋說，散也，形之散也。坎兌二水，其理昭昭如此。”洛天依與樂正綾相視頷首，劍槍倏分倏合。青鋒劍尖虛劃半弧，若澤水漫堤般黏滯掌風；銀槍尖抖出疊浪之紋，借力消力如潮湧回瀾。二人步踏兌位，身形若雙鯉相逐，竟將灼熱掌勁引轉相融。但見劍脊貼掌斜引，槍鐏順勢挑撥，陰寒陽烈兩股氣勁被柔勢一帶，竟如百川歸海般瀉入空處。赤眉隻覺掌力如擊綿絮，鬼手寒息似墜溫潭，合擊之術霎時潰散。
    “呲！”青煙乍湧如魘，雷火磷煙霎時吞沒艙室。但見濃白煙幕中磷火明滅，刺鼻硝磺氣裹著石灰粉撲麵而來，頓時掩去四下景物。赤眉鬼手猝不及防，俱被嗆得連連咳嗽，灼熱掌風劈空擊在煙幕裏，隻震得箱籠簌簌作響。
    樂正綾反手將銀槍拆解回雙棍，袖口輕振便收入鞘中。她側首望向身旁那人，發尾掃過沾著煙塵的肩甲“哥，搞完了？”
    “嗯。”樂正龍牙微一頷首，忽然抬臂格開墜落的碎木，聲線沉靜如鐵，“劍瘋子已經拿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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