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壘分發的早飯是一碗多種穀物配比磨粉煮的糊糊，以及一個兩拳頭大的饅頭。
    劉暮脫了軍裝外套，解開裏麵軍綠襯衣的領口扣子，跟著排隊領取早飯。
    離開軍裝，她整個人的氣質就親和許多，但很快還是被排隊的人認了出來。
    “您怎麽也排隊呀，哎喲，我的先給您。”
    遇見的是老熟人，劉暮也很意外，主要是沒想到這老頭居然還活著。
    “許主任，好久不見，哪裏能勞您老人家，我自己排就成。”
    這個人正是許小夏的父親，前造紙廠的主任，許建國。
    許建國執意要把自己已經領到的早餐給劉暮，這也是他浸淫官場多年的生存技能，見到領導一定要拍馬屁，領導說不要那就是要的，隻是得多推讓幾回。
    劉暮不吃這一套，這老小子什麽德行她哪裏不了解，把餐盤退回去後直接轉移話題，“好久沒見到小夏了，你們最近過得怎麽樣？”
    “謝謝首長關心，您百忙之中還能下來親身體驗我們的生活，真是愛民心切！”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說兩句好聽的準不會出錯，接著，許建國才說，“我們最近都好，這不是小夏找了個維護秩序的活兒，戴著紅袖章在那邊呢。”
    許建國指著幾排隊列外，剪了一頭輕率短發的許小夏可不就在那邊。
    遠看去，臉上是瘦了一些，精神頭還真不錯，忙著跟幾個想插隊的漢子的爭論。
    紅袖章這個主意也不知是誰想出了來的，在人群中挺紮眼。
    不知道是關心自己老父親，還是感覺到這邊有人看她，許小夏冷臉訓斥那幾人時抬頭看了過來。
    與劉暮視線交匯時，她先是震驚，轉而想要移開視線當做沒看見，卻發現自己老父親正跟人聊得起勁。
    也因此，許·機靈鬼·小夏幹脆借了勢，指了指這邊，跟那幾人說了幾句，本來難纏的漢子瞬間熄火，紛紛退到隊伍最後規矩排了。
    這個距離劉暮隻要專注就能聽見他們說了什麽，盡管周圍十分嘈雜，可這根本不用刻意聽，輕易就能猜到。
    “爸，你打好飯就去吃啊，幹嘛堵在這裏，影響不好。”
    許小夏過來，先是習慣性說了自己老父親，然後才跟劉暮打招呼，“暮姐，您也來吃飯啊？”
    沒有之前的熱絡，但也沒有多生疏，音量剛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見。
    “是啊，你吃了沒？”
    之前壁壘被天蝰蛇圍攻，許小夏受江漢重鼓動出的餿主意，劉暮在戰後總結會議上聽了一耳朵，當時許小夏好像是被罰去了曬鹽場。
    江漢重倒台了，劉暮倒是沒許小夏能這麽快爬起來。
    似乎看出劉暮眼裏的懷疑，許小夏臉色漸漸白了，但又十分不服氣，她現在可是憑自己努力當上的秩序維護員。
    “我現在照顧囡囡她們一家，您放心，之前黑蜥蜴沒有嚇到她！”
    這個劉暮當然知道，囡囡畢竟是被她扛在肩膀上親眼去看了前線打仗，“哦，那你蠻厲害。”
    “你……”許小夏不知道劉暮是怎麽想的，可她就是從這話裏聽出了嘲諷，當即紅了眼眶，“我已經道歉了，我當時以為姓江的能保護孩子們安全的……”
    她說不下去了，功利心雖然強，但也沒有到泯滅良心的程度。
    當腎上腺素退去，她也反思了，被自己的蠢嚇出一身冷汗。
    若是當時楊朔真的采用了她的建議，孩子們死在下水道了，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寧。
    所以現在的許小夏什麽工作都做，哪裏需要人她就第一個報名，就想多掙點貢獻值，既能養活父親，還能照顧囡囡一家，有多餘的就換來物資分給孩子們。
    劉暮看她要哭，又不好意思，隻背過身去狠狠擦眼睛，有些無奈。
    她一向認為不管男女，有野心都不是壞事，想要活得更好，站到更高的位置，隻要不違反公序良俗，不賣國，不背叛人類，都是好的。
    相反的，對那種沒有進取心，隻知道啃老，啃親人朋友，靠幻想不靠行動活著的人，她很厭惡。
    不管是末世之前，還是現在，這種人說得好聽是不思進取，說得難聽就是趴在周圍人身上吸血的寄生蟲。
    即便他們口口聲聲說不需要別人關心，不需要別人為他們做什麽，甚至還有那麽幾分清高，但也無法掩蓋他們皮下的怠惰與腐爛。
    做點什麽，無論身處何種環境，去做點什麽！
    即便不能滿腔熱血地奮鬥，也別讓自己壞在陰暗中，總是要做點什麽才能讓日子變好。
    還是那句話，劉暮對許小夏這姑娘是有點欣賞的。
    隊伍往前走，周圍的人都好奇看過來，有心想要跟劉暮搭個話，沾點光，可又覺得氣氛不對。
    甚至有人猜測兩人的關係，在三區出了名的凶娘們許小夏，怎麽突然就變成嚶嚶嚶了。
    “事情過去了，”劉暮怕許小夏真的不顧形象大哭，她是有點怕別人哭哭啼啼的，“既然你已經完成了壁壘給的懲罰，以後就好好工作吧，沒人會計較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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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能好好活著都不容易呢。
    劉暮剛說完，突然狠狠皺眉，臉上閃過明顯的厭惡。
    這一幕恰好被強憋住眼淚抬頭的許小夏看到，剛生出誤會，可馬上發現劉暮在注視某個方向。
    跟著望過去，許小夏鬆了口氣，“好像是自己走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搜尋隊，現在搭上了那個女的。”
    不需要劉暮詢問，許小夏主動說了那個小白臉的近況，但沒多說，從劉暮之前想讓周春旺死在外麵來看，就知道她對這人的厭惡。
    “命真硬！”劉暮搓牙，差點沒繃住罵髒話。
    看她的模樣，許小夏突然輕笑一聲，“禍害遺千年吧，暮姐，我先去工作……怎麽過來了？”
    那邊周春旺跟身邊女人說了句什麽，那女人朝這邊望過來，然後兩人就出了隊伍朝劉暮這邊走來。
    許小夏也不走了，還拉了拉自己的紅袖章，仿佛一個準備戰鬥的小兵。
    隊伍繼續前移，劉暮來得晚，本來就在靠後的部分，這會兒也才移到人最多的中間。兩邊還有其他隊列，不知道是本來秩序好，還是因為許小夏這個紅袖章在，倒是不顯得淩亂。
    當然，隻需要一個人認出了劉暮，幾乎馬上周圍的人就知道身邊排了個大領導，不說爭表現，起碼不敢搗亂。
    兩人不繼續說話之後，相繼有人主動跟劉暮打招呼，她保持微笑一一點頭回應，時不時問候一句，仿佛根本沒看到朝這邊來的兩人。
    又往前移動一段，周春旺帶著他的金主到了。
    近處，能看清這個女人十分壯實，別人都穿著一般，有的甚至衣服上還有補丁。
    但這壯實的女人十分高調地穿了件貂，露出的粗脖子上是條大金鏈子，就連十根手指上也帶了鑲嵌寶石的戒指。
    看得人眼暈，但劉暮沒有絲毫意外，果然沒有她的參與，曆史的車輪推動中還是給周春旺傍上了富婆。
    比起上次見麵，周春旺倒是白裏透紅，又恢複了水靈靈的小白臉模樣。
    “聽說你就是春旺的前任？”
    女人態度傲慢，寬闊的麵上厚實的嘴唇譏諷，“長得也不怎麽樣嘛，我還當是什麽了不起的女人呢，你是不是三區的？”
    她這話與態度，讓周圍人幾乎驚掉下巴，就連想要出言幫忙的許小夏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顯然，此人既不知道劉暮的身份，而周春旺也沒說實話。
    劉暮微微搖頭，“我不算三區的吧？”
    這個，怎麽說呢，各區人口劃分的時候，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被分在哪裏，或者根本沒分配。
    “不是你在我們三區的食堂做什麽？哎喲喂，你不會想在我們食堂蹭吃蹭喝吧？”
    女人仿佛發現了人民內部的蛀蟲，瞬間自己動站上了道德的製高點，“還是說你連工作都沒有？也是，以前就是個收垃圾的，是不是垃圾場都燒沒了，現在到處打秋風呢？”
    許小夏幾次欲言又止，聽了這話，她默默後退半步，決定跟知道真的群眾一起吃瓜。
    不僅吃瓜，她還做了噤聲的動作，讓大家別說出劉暮的身份。
    笑而不語，乃是吃瓜群眾的基本素養，眾人默契閉嘴，周圍瞬間異常安靜。
    劉暮想了想自己今天的行為，似乎是那麽回事，“對，我暫時沒有工作，想來吃個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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