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玩樂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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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瀛,自立朝以來已近兩百年,據元氏皇族譜牒記載,他們是上古五帝時代顓頊的後代。傳說中,顓頊是主管北方的天帝,而大瀛發跡於北境又中落於北境。
元氏江山自高祖皇帝建國始,經曆了初年的休養生息、寧禧之治後,又經曆了武帝一係列的開疆擴土、收複四方,終於在明帝手中進入光延盛世,百姓齊樂、萬邦來朝,威儀天下。
元氏先祖勵精圖治打下的江山終於迎來了收獲,但如日中天的好景並未太長,長壽的明帝想在過世前享幾年安樂日子,卻又始終不肯放下手中皇權,終於惹得逆臣生出僭越之心。盧龍三鎮節度使自北境起兵,橫掃整個大瀛,大軍所過之處,屍橫遍野寸草不生。
長達八年的“惡盧之禍”是大瀛朝曆史上最晦暗的時期,血光衝天、白骨蓬蒿的政變讓整個王朝的氣勢急劇而下。嚇破膽的明帝協太子倉皇出逃,一把老骨頭在內侍官的扶護下跌跌撞撞地南下。盡管後來由於武林出手,方才平亂扭轉大局,但明帝依舊惴惴不安。在晚年昏聵的時光中,但凡不是不是他手下兵卒平息的戰亂都不算是真正平穩。
武林是何勢力,他從何冒出來,又何以能夠號令天下、萬眾歸心?倘若有一天,他像盧龍那樣擁兵自重起兵來犯,我大瀛朝豈不又是一場浩劫?
明帝的晚年並未像他期望的那樣安穩舒心,他常常憂思難寐,時常告誡太子要提防武林提防所有能超越皇權的人心與勢力。
而明帝本人,自此之後,將所有的信任感都投給了內侍官,是他們逃難路上忠心救駕,不分晝夜陪護伺候,也是他們陪他煉丹製藥以求長生。在明帝與太子的寵幸之下,大瀛朝內侍官的話語權越來越大,直到欺壓幼主,讓帝稱父,甚至逼宮弑帝!
就這樣,大瀛朝搖搖晃晃地又過了五十年,直到大觀初年。
帝都長洛,明承宮。
這座已經兩百年的宮殿在晨曦的陽光裏熠熠生輝。它曆經過榮耀、恥辱,也沐浴過甘霖與血海,這裏的每一磚每一瓦,是焦火後的沙土還是奪目的美玉,完全取決於金龍寶座上的那個人。他執掌著大瀛,也執掌著天下百姓的營生與命運。
此時的宸英殿金龍寶座上,正坐著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少年。他看起來瘦小又羸弱,麵無精神,困倦得要把整個身子都倒在龍椅上,而他的禦座高階之下,群臣吵個不停。
經曆過風雨的帝國,自上到下,都期盼著藩鎮太平、減輕雜稅,不用打仗不用背井離鄉,更不用骨肉離散。他們給這個少年想了個封號,稱為“和帝”。而他也沒有辜負大家的一片期望,就算朝堂這麽聒噪且無視君權君威,小皇帝和帝也懶得搭理,他想“和和氣氣”地了結這些事情,就在他們不斷的爭吵中,他漸漸睡了過去。
“陛下困了,請回殿休息吧。”小皇帝身邊的內侍官魚恭振在陛下耳邊輕語。
小皇帝一聽忽然興奮地從龍椅上蹦起來,全無困意:“可以休息了嗎?好,我們走!”
還未等和帝把屁股抬起來,魚恭振便在一邊輕輕咳嗽了兩聲,小皇帝瞥了一眼內侍官,才巍顫顫木憨憨小心翼翼地端坐好:“各位愛卿辛苦了,今日就議到此吧,退朝!”
“哎……陛下,陛下……那盧龍可怎麽解決呀?”
和帝仿佛當做了耳邊風,急匆匆地回寢殿去了。
他此時腳步飛快,一點也無殿上的那般木訥:“程師父呢?”
“早就宣他啦……”魚恭振往後瞥了一眼,笑著答道。
“他今天又帶了哪些機巧玩意兒?”
“程尚書從前行走商路,天涯海角見過不少好東西,奴婢在這宮牆裏頭哪裏知道那些東西。”
魚恭振彎著腰笑嗬嗬道,他時時記得師父的囑咐:要以聲色之娛灌滿他的耳目,要時時給天子敬獻新奇玩意兒,要花樣翻新要日新月異。
而這個如今的程驊正合他的心意,此人不僅頭腦敏銳,風向轉得極快,不僅能為他辦他辦不了的事,而且還能給他許多好處。
“程師父盛合朕意,愛卿記得要替朕多照看他。”
“是。”魚恭振笑得眼都要開出了花,師父的教導果然不錯……但是如今陛下剛剛登基,也不能不做做樣子。他自己剛剛立了迎立新君的大功,卻也不敢含糊造次,根基不穩,怎麽著也得先應付著囉嗦的朝臣們,畢竟朝臣們對這個整日裏隻知玩耍貪睡的木訥新君並無好感,他得要先要誆著陛下哄騙哄騙朝臣——即使陛下先天不足,資質不慧,但也肯努力用功。
“不過陛下,還應該先去見宋太師,他一把年紀了,在紫興殿等候陛下多時了。”魚恭振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愛見這個老東西,何必又讓他來往我跟前湊!”怒道。
“陛下,宋太師畢竟是帝師,陛下的父兄都是他的學生,您若不去,禦史大夫又得參我們呐。”
“要參就參,朕不理會他們就是了,你們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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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恭振又在心裏偷偷地笑了,心想自己當年的這把賭真是沒有賭錯,老天開眼,風水輪流,如今也有他春風得意的好日子過了。
“陛下心疼奴婢,奴婢心領了,可還是請您移步應付一陣子吧。”魚恭振還是勸道,他知道這種資質平平……哦不,是粗質陋資的天子,怎麽用功都是不管用的。
“你們說,坐上皇帝的位子,就做什麽就能做什麽,如今……如今你們全是騙我的!”和帝急起來。
“陛下,奴婢這就讓程大人候在紫興殿的偏殿裏,陛下一下了課,就能去玩了。”
小皇帝聽了話,才怒氣衝衝地往紫興殿的書房裏去了。
宋太師是光延年間宋相的孫子,家學淵博,德高望重,多少學子以得到他的指點為榮,每兩年的會試若有得到的宋太師推薦,那主考官是不敢不錄,也不會不錄的。然而此時,令天下學子踏破門庭的宋太師竟要浪費無數時間在紫興殿裏教授這個他看來天資愚鈍蠢陋的天子。不過他也習慣了,畢竟從光延年後,大瀛朝就沒出過什麽像樣的天子,他年輕時教授過的天子皇子也都未學到他的精髓。年近古稀的他知道,這難熬的日子也不會有多久,宦官們隻是做做樣子,過些時日,便不會再請他來了。可是最令他心寒的是,他桃李滿天下,學生中也不乏有出將入相、有真才實學之人,隻可惜,在一個無用的天子手下,在一個奸佞滿地朝堂裏,他的那些學生難以施展自己的才華。他老了,也累了,看到這個天子麵對書本時候的困倦,他沒有年輕時為帝師的嚴厲,隻是依樣畫葫蘆,把從前的天子之道再有口無心地講一遍。
“陛下,今日的課便到此,請陛下溫習功課,好好了解深意,有不懂的,老臣隨時為陛下解答。”
“宋太師辛苦了。”和帝微微睜開眯著的眼睛,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拜謝老師。
看著搖頭歎氣出宮而去的宋太師,魚恭振得意地笑起來,師父教導,不可讓天子接近讀書人,不可讓他曉知識明事理。
“終於走了……”和帝捶著自己的肩膀,“快給朕備些果子點心來,累得朕腰酸背疼……還有快宣程師父。”
話音未落,四個小太監就抬著兩個大大的木頭箱子進了紫興殿:“臣拜見陛下。”
“程師父別行這套虛禮,讓朕看看你給朕拿了些什麽玩意兒!”和帝迫不及待地命令小太監們打開箱子。
各色製作精美的雙陸、陀螺,壘成了小山高,堆在和帝麵前,金的銀的玉的,甚至琉璃形製的,各色都有。“陛下,這些雖是尋常玩意兒,但是製作極其精美,不可多得。況且陛下年幼之時,孤苦無依顛沛流離的,也沒有好好玩這些小玩意兒吧。臣想,如果陛下喜歡,定為陛下集齊天下所有精美的小器物,以彌補陛下之遺憾。”
和帝淚眼婆娑,微厚的嘴唇有些發抖:“還是程卿疼我。”
“這是臣下的本分。”程驊連忙在陛下麵前磕頭。
魚恭振遣小太監送了點心茶水進去,倚在門口望了一望,滿意地笑了。
“你們都下去吧,我和師父玩一會,沒特別的事情別來喊我。”和帝吩咐道。
“是。”魚恭振恭敬地回答道。師父說:不可使天子精神旺盛,不可使天子有閑暇時光,要麽消耗在精巧玩物上、要麽消耗在音舞美色之中。春風是越來越暖了,魚恭振心想,精巧玩物,程驊已經處理得很好了,那音舞美色……他也要安排起來了。他把雙手從袖子裏拿出來甩在身後,大步朝宮門口走去。在宮城邊上的陽富坊,他的豪宅裏,也有許多美色等著他。
“這個是番邦傳來的最新的磨喝樂、這個是會飛的木鳥、還有這個是臣特意為陛下製造的小的渾儀……陛下喜歡哪個?”程驊與和帝一屁股坐到席上,研究起這些玩意兒來。
待小宦官和小宮女的腳步走遠,和帝憨癡呆傻的眼神中閃過一道靈光,問道:“程卿,若我要天下的玩物都搜歸我有,我該如何做?”
程驊俯首問道:“陛下可知道,天下有塊奇石,叫做新羅海玉?”
“新羅海玉?程大人請細細講來。”
“臣聽聞,得新羅海玉者,可變化出世間萬物來,可使寶劍鋒利生輝、使珍禽猛獸與人對話、也可令久病之人起身下榻,還可……”
“還可什麽?”
“還可完成前朝陛下未完成的心願。”
“長生不老?”
“是的陛下。”
“真有此寶物?”和帝陷入沉思:“可是程師父,朕不想長生不老,朕隻想當世逍遙快活。”
“陛下是通透之人。”
“真的嗎?”
“臣也隻是聽聞,沒有見過。不過可令臣派人尋訪,替陛下尋來。到時候,陛下想要什麽,便都有了。”
“愛卿可知方向了?”
“倘若沒有方向,臣也不敢貿然奏對陛下。這些絕世之物,定不在京城達官顯貴的手裏,他們一定流落在江湖上,臣聽聞,這塊石頭原是武林盟主蓬萊洲的鎮洲之寶,也是武林人的精神所在,不過一度流落在外。臣在長洛認識一胡商,大瀛人都知道,胡人最識寶物,聽他說,此寶物在江南的一戶商鋪裏。”
“好~”和帝大喜,“若愛卿能替朕尋來,朕必當重賞!”
“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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