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降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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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瞞住我東方頃寒!哼,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
    本來,他特別想與他說,柳若蘅就是當年勺水邊的小娘子,但現在……頃寒嘟起嘴巴,插著雙臂在汲水居裏踱步,隻等著林堃遠洗完澡出來再“拷問”他。忽然,堃遠的書桌上飄動的一方帕子吸引了頃寒的目光。
    這是香囊嗎?頃寒拿起來聞了聞……沒有絲毫香氣,反而一股銅臭味……錢袋子啊……
    這錢袋子和帕子怎麽都繡著芭蕉葉?這是同一個人的?
    天呐,林堃遠到底有多少女子啊?!難道我有眼無珠錯看他了?東方頃寒啊東方頃寒,要不然再去開家花樓得了。
    頃寒一邊念叨,一邊琢磨著。
    “你見過這紋飾嗎?”林堃遠已換了一身婚服走出來。
    “我在琢磨什麽樣的小娘子會送你這麽冷清的破葉子……應該不會是胡姬……但也不是什麽定情之物吧?”
    “走,出發!”
    “問了又不說!”頃寒見堃遠大步流星地出門去,也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就差要使輕功飛出去,“喂……昨晚上怎麽回事你還沒說呢!”
    “有人設了個局,問我要新羅海玉。”
    “是誰?”
    “不知道。”
    “那海玉呢?”
    “你不會也覺得在我這裏吧?”說話間,堃遠已到莊門口,被簇擁著登了馬。
    盡管謠言紛紛,究竟還是沒有撼動這樁聯姻,迎親的隊伍氣勢極為浩大,儀仗鼓樂近百人人,一路從海州吹打至碧州。江南春日,和風如酥,一路柳葉伸展玉蘭如雪,江南的百姓都愛踏春,而今日對兩州的百姓來說,好像是個盛大的節日。人們尤記得,薛照影當年出嫁,《鳳求凰》餘音繞梁,百鳥歡騰的場麵,人們很期待柳娘子的風姿,他們個個伸長著脖子探著頭,和正月十五的花燈節一樣熱鬧。
    “一梳富貴不用愁,二梳無病又無憂,三梳出門逢貴人,四梳多子膝下繞,五梳金筍百樣齊,六梳八仙祝福壽,七梳舉案又齊眉,八梳比翼共雙飛,久久永結同心佩。”
    妝娘念完這梳頭歌,若蘅已心生一計:“硯池,去把墜秋喂得飽一些,一會兒和我一起走。”
    “娘子,霈澤莊備了喜攆來接您,要墜秋去幹嘛呀?”
    “不帶著墜秋我到了霈澤莊騎什麽呀?”
    “莊主說,墜秋最近不宜露麵……”
    “怎麽我說什麽,你都是‘莊主說……’”
    “奴婢是覺得莊主說得沒錯呀二莊主。”
    “墜秋呢,除了阿兄和我認得出來,還有就是原來奔帆莊的馬倌能認,但是奔帆莊已經覆滅不在了……它這麽一匹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紅騮馬,放在一群馬中間,連你都不一定能分辨出來吧。”
    也是……硯池心想,二莊主說得沒錯。
    “給它一樣戴上牡丹哦。”看著硯池轉身去辦的背影,若蘅吩咐道。
    “知道了二莊主。”
    支走了硯池,若蘅借說自己要找一根玉簪子,悄悄地躲回內室裏,避開妝娘視線,從奩箱內數了兩張千餘兩的飛錢塞進衣袖,她摸了摸自己係於腰間的金蠶絲狐狸鞭——能夠智鬥,絕不武取。
    “你真的要娶柳娘子?”頃寒試探地問道。
    春風微醺裏,堃遠聽到頃寒之問有些出乎意料:“這是什麽話,我們千裏趕回來,都走到這裏了,哪有臨時不娶的道理。”
    頃寒心想堃遠說得沒錯,前方百米處便是碧州城門,霓雀莊離城門不遠,他望了望籠中的聘雁、豪華的香車以及堃遠似乎從未對這樁婚事流露過任何難為之意——堃遠也是認真的。
    “你這樣子,為什麽看起來有些緊張?”
    “有嗎?”林堃遠矢口否認道,而事實上,他真的不知道柳若蘅要是看到他的臉,會不會轉頭就跑。
    “你的臉,總是紅一陣青一陣的啊。”
    “是嗎?”林堃遠不可置信地看著東方頃寒。
    進了城門,頃寒特別確定地點點頭,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這街道有些古怪?”
    “你從今天早上進門到現在一直很古怪……”林堃遠騎著高頭大馬無奈道,“你是東方頃寒,清緣山道一大師的親傳弟子,腦子最好使的呀。昨晚上的事情,不就是你我都覺得奇怪,所以我實地看了看,該收拾的收拾了。我娶柳若蘅是因為她是我母親留下來的婚約,我必須踐行,而且她還是江南第一美人,我當然得趕回來娶啊,不然我為了那幾兩功名,讓人家等著嗎?功名嘛,得了就在,人不娶,是會跑的。”
    林堃遠的腦袋裏,依然是柳若蘅在薊州官道上想起婚約的那般失落神情,倘若沒有猜錯,柳若蘅正是冷麵芙蓉,那關於自己屠殺師弟的傳言也一定到了她耳朵裏。
    “你從來不打無準備的仗……”
    “如果,我跟你說,柳若蘅就是冷麵芙蓉,你信嗎?”
    東方頃寒瞬時啞口。
    “你姐夫,在行商之前,就是在瑤恩宮修習的。”
    ……
    頃寒又想開口,卻被林堃遠打斷:“我沒有證據,但是我一定得娶回來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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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說話間,隊伍已至霓雀莊門口。霓雀莊的綢緞每年都引領著江南的潮流,這次婚禮,柳步筵還特意用了霓雀莊最時新的蘇芳錦和青虹紗裝飾門楣,不僅光彩奪目,而且在可以用絲綢換錢的大瀛,這算是豪奢無比了。
    東方頃寒經他一點破,腦袋轉得飛快,心裏長歎一聲:不用聊,一定是了。
    然後,他隻覺得自己被堃遠敲了一下,方想起自己今兒正兒八經的儐相身份,立馬下馬致禮道:“海州霈澤莊二郎堃遠接霓雀莊娘子若蘅,二族交歡、永結同好。”
    霓雀莊的樽鬆居內,若蘅準備妥當,正在拜別兄嫂:“妹妹今日一走,不知何時才能與哥哥嫂嫂相見,兄嫂養育之恩妹妹沒齒難忘。”
    柳步筵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與人相處周到圓滑,要說他有什麽軟肋,一定是他的妹妹。而立之年的他有著不惑的穩重,紅了的眼眶裏不免噙著淚水:“說這些幹嘛,今天是高興的日子。”
    見哥哥對她的一片不舍,若蘅也是極致地難過,她說的不是客套的女兒留戀之語,而是真心道別:“若蘅今日一別,惟願兄嫂惜自珍重、和順安康。”
    “一陽初動,二姓和諧,請三多具四美,五世其昌征鳳卜。六禮既成,七賢畢集,湊八音歌九和,十全無缺羨鸞和。”
    門外,東方頃寒又請了一回。
    “好了,知道了,走吧,又不是不回來了。”柳步筵忍下眼淚:“林二郎也要等急了。”
    他日再給哥哥賠罪了,柳若蘅跪在哥哥麵前不起,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我這妹妹平日裏都不著家,今日倒是留戀家。”柳步筵見若蘅如此反倒笑了,他扶起若蘅,寵溺道,“行,那讓那小子再等會。”
    “怎麽還不出來呀……”東帛替主人著急道。
    霓雀莊門外,堃遠已經唱了兩首催妝詩。若蘅聽著,文采倒還真的不落俗套。
    “香車寶馬彩雲燈花,瓊室妝粉寶釵鏡台,金鳳烏鵲紅羅繡幔……全部用過了,大才子,還能用什麽?”堃遠轉頭對頃寒道,“你替我作一首。”
    “笑話,誰娶妻啊。”傲嬌頃寒雙臂一抱,拒絕道。
    “是不是兄弟啊?本來這第一首第二首都是你來的,第三首才會是我新郎出場。”堃遠雖然沒有動,但語氣裏確實有要揮舞扶桑劍的氣勢。
    “人家都是現成的拿來仿一仿,偏你要自己作……”頃寒嘟囔著,但大腦已經在飛快地轉起來了。
    “那你說一個別人的?”堃遠語氣中特地加強了“別人的”三個字,他知頃寒自負,故意激他。
    “別人的?!一首催妝詩而已。”果然,東方頃寒白眼道,“但我作成什麽樣你都不能和我計較。”
    “堂堂江南第一才子作出來的催妝詩,我當然滿意。”林堃遠一直認為,東方頃寒才學並不在自己之下,平日裏都是這麽誇讚朋友。
    “那你跟著我念吧。”頃寒腦袋一台,神氣活現道:
    “恭捧天書下九重,迎軒喜氣動龍鍾。”
    東帛示意鼓樂聲歇,堃遠重新整了衣衫,朗口再請:
    “恭捧天書下九重,迎軒喜氣動龍鍾。”
    “夫君自是蓬萊客,人在青霄第一峰。”
    堃遠扭頭看著頃寒,有些疑惑,你說我蓬萊洲做什麽,不過也跟著道來:“夫君自是蓬萊客,人在青霄第一峰。”
    “新郎這是什麽意思?”眾人不解,人群中竊竊私語。
    “等得著急了吧,說再不出來他就要回去了。”百姓們議論道。
    “東方頃寒你?!”堃遠才明白過來,他咬牙握拳,一張皙白的臉憋得通紅。
    “噗哈哈哈。恭迎夫人?哈哈哈哈哈。這小子……”柳步筵在內聽到,愣了一會兒,方才大笑,他轉頭對若蘅道,“好啦,林堃遠等不及了,走吧。”
    她望著天邊,晚霞已成蘿蘭紫,映著深藍的天色,她最後一次拜別兄嫂,整好新娘衣冠,舉起金絲緋緙的如意海棠扇踏出了霓雀莊。
    林堃遠見霓雀莊門開,眼前走來的娘子烏發如泉,高高地盤起發髻,發髻上戴了紅瑪瑙鳳凰花樹、八鈿蓮瓣金鈿、兩邊懸了紅碧璽青玉鑲嵌的金絲博鬢、腦後簪了她素日裏戴的柳葉玉簪,平日裏是一支,今日她將一對兩根都簪上了。她身上輕軟的深青禮衣,層層煙羅像極了清澈的湖水,貝殼珍珠與紅寶石製成的蹀躞環繞細腰,步履搖搖地朝自己走來。
    都說柳若蘅風韻娉婷、儀態萬端,幽州見時出水芙蓉的清澈、上元見時是明媚富麗,今日見,真正應了那句“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他刹那間竟有些莫名的感動,眉黛青山、雙瞳剪水,他仿佛見過眼前這個場景,這個情境和他想象中的新娘如此相似,甚而更為驚豔,林堃遠微張的紅唇像是被凍在空氣中,遲遲無法發出聲音。
    頃寒戳了戳他:“幹什麽呢,傻了啊。”
    堃遠方才被點醒,微微一笑迎上前去,行禮道:“海州林堃遠迎碧州霓雀莊柳娘子為新婦,願與爾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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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蘅定了定神看著林堃遠,他眉眼間是難以抑製的喜悅,卻也透著幾分得意,嘴角上揚的角度讓若蘅有點想揍他。
    裝得彬彬有禮的登徒子啊……她甚至心裏有些咬牙切齒,嫌棄之心洶湧澎湃。
    她還掃到不遠處,一個人全身僵直站在一邊,凍住的程度遠比主人來得誇張——幽州那個對她極為不耐煩的銀甲武士,此刻臉都綠了。
    “請新婦登五彩香車。”堃遠恭請道。
    確確是幽州青袍男子,那個魯山綢……那個銀甲武士錯不了、這張俊朗的臉也錯不了、發髻間隱隱的輕燕荼芫香更是錯不了了……
    堃遠伸出手來扶她,她並未理睬,提了自己的禮裙,顧自登上了香車。
    一路上隻是盛大的禮樂,香車以五彩輕紗帳幔織籠,四角懸掛了五彩流蘇編織的鈴鐺,春風吹來,玲玲之聲悅耳動聽。柳若蘅靜靜地坐在車裏,細細地看了看碧州的街道瓦舍,聞著這裏的煙火繁華。
    “柳娘子,彈不彈《鳳求凰》啊?”江南人再一次見到霓雀莊的豪奢精致,但他們也更期待像薛照影那般高調的情致。
    “我看柳娘子興致不高。”
    “莫不是流言是真的?”
    “聽說她平日裏就低調又冷清。”
    “說不定就隻想安安靜靜成個親。”
    “不過終於看到美人了,也算是飽了眼福了啊。”
    正當人們議論之時,忽然,一男子從天而降,站在栓著香車的馬背上,飄逸俊朗。
    “柳娘子也有表演?!”
    “什麽表演啊,莫不是傳言中柳娘子的竹馬?”
    “竹馬?”
    “這是做什麽,搶婚嗎?”
    人們一下子又興奮起來!
    隻見這男子一襲緋紅,伸出一隻手來:“若蘅,我來接你了!”
    香車上的若蘅驚異地望著眼前這個男子,膚色並不白,身形清瘦,眼神裏閃著真摯而誠懇的光芒。
    我沒有安排這一出啊,我是要逃走,但沒有要和別人一起逃走啊!
    她掀開門簾,問道:“你是?”
    “六年前,勺水畔。”緋衣男子道。
    若蘅心下一驚,望見前麵領著儀仗的林堃遠和東方頃寒已覺情形不對正回馬阻攔,而人群裏忽然躍起了幾十個布衣人,正往林堃遠和東方頃寒處殺去,人群裏頓時慌鬧一片。
    天賜良機!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柳若蘅伸手拉上緋衣男子,剛要飛出彩車,卻被緋衣男子一招封了穴位,他一把攬住她的腰往樓台踏去,落到早已準備好的快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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