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各懷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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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臥了一個時辰,霓雀莊便有人來敲門。長孫繁縷的侍女綠梨匆匆踏進朔瀟閣,雖步履輕緩,還是驚起了所有未敢熟睡的人們。繁縷睜開惺忪睡眼:“是何急事?”
“昨夜小娘子未回府裏,刺史大人發了脾氣。”
“何故?”繁縷在榻上直起身來。
“昨日花鳥使正式來下了‘長風使’的帖子,諸家小娘子都在家候著,隻有……隻有您沒在。”綠梨回道。
“這也不是什麽大事,花鳥使看不上我豈不是更好。”
“刺史大人原本不動怒,且聽聞柳莊主身受重傷的消息知道您一定是到霓雀莊去了。隻是花鳥使太過囂張,說了句‘長孫家不比從前,要再想光耀門楣,也就隻得靠小娘子您了’。說完轉身便走了,氣得大人把純銀鎏金瓶給摔了。”
“阿耶真逗,挺會挑物件的。”繁縷聽聞,反倒哈哈大笑,鎏金瓶結實摔不壞,但特別能出氣。
綠梨接著說:“誰知半夜裏又得知霓雀莊有歹人進出,他擔心了一整夜呢。”
“是讓刺史大人擔心了,你快回去吧。”若蘅勸道。
“花鳥使也欺人太甚~”繁縷不悅道,“儲花榜共有多少人?”
“說是千挑萬選,最後隻剩了十九人。”綠梨道。
“十九人?這人數也真是奇怪。那柳娘子呢?”繁縷看著若蘅突然想到。
“刺史大人去打聽了來,聽說原本是二十人,後來不知什麽緣由,除名了一位小娘子。”綠梨悄聲說道,“但是對外,隻說是‘十全十美,長長久久’之意。”
“昨天我來之前,你沒有接到帖子?”繁縷疑道。
“沒有。”若蘅搖搖頭。
“是不是還沒有放完?”繁縷又問綠梨道。
“聽昨天花鳥使說,您的是最後一張了。照理應當是放完了。”綠梨說。
“怎麽,我沒有收到,你還不高興呢。”若蘅美美一笑,她也懶得把林堃遠賄賂花鳥使的事情說一遭,“或許是我那事情鬧的,也是因禍得福。”
“那你不去,我不是穩穩地第一?真是愁人。”
“你呀。”若蘅點了下繁縷的腦袋,拉著她囑咐道,“你可得清醒啊,千萬不要為了爭一口氣,搭進去自己一生的幸福啊。”
“唉……放心吧。不過花鳥使的話我不喜歡聽,要讓他對我們長孫家放尊重點。”繁縷道。
“花鳥使是過分了,不過你也不要與他們置氣,這些人長年在京中,見過不少達官顯貴,早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高門千金,千萬不要去與他們動手啊。”若蘅不放心,又關照了一遍。
“知道了,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你呀,之前他們拿進貢的事情威脅你,這會兒突然又不要你參選了,想想就覺得裏頭有貓膩。”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會兒我最擔心的還是阿兄,不知道昨晚他怎麽樣了……”
“你先去,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若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對繁縷表示感謝,送她出了霓雀莊。
江南的雨時而狂風卷起如瀑銀珠,時而輕風微涼絲縷拂麵,總是如此綿密漫長,一下下個沒完。淩晚渡上,所有的人都熬了個大夜,隻有柳步筵還在沉沉睡著,冷汗出得衣裳濕了一層又一層,東方紓慈已給他換了兩回了。
“柳莊主身體強健,尚能熬到此處,換作旁人,也許早就一命嗚呼了。”蘇韋邊說邊收拾自己的藥箱,“現在且看他能否醒來,倘若一天內能醒來,性命便是無憂了。”
“那解藥果然是假的?”柳若蘅趴在柳步筵的床邊,心情極為失落,從昨夜到今晨,她一直忍著,直到看到柳步筵蠟黃的臉,才忍不住猛掉眼淚。
“這顆藥丸中有幾味名貴的解毒藥材,隻是針對柳莊主的毒性,這枚丹藥吃下去,隻會讓他心肺俱焚。”蘇韋身邊,一顆被揉碎的丹藥躺在藥盒裏。
“如此惡毒。”若蘅恨得咬牙切齒,“早知如此,昨晚上就該送他們上路。”
“我去問烏瑪爾再討些藥來,雖不是特別對症,但總還是起了些效果。”照影扶著腰,一晚上已經讓她焦慮到滿麵油光。
“薛娘子還記得之前給我看的方子,如果丹藥緊張,薛娘子也可自行淬煉熬製。”蘇韋提醒道。
“那個藥丸可以用?”
“應當有些效果。”
“我這裏倒還有一些。”照影疲憊的臉上終於露出些許明媚。
蘇韋最見不得照影的笑顏,明媚而親切,仿佛可以掃去他一晚上的疲累。他躬身告辭道:“今日還約了給一位貴人的高堂請脈,在下告辭了,如若莊主醒來,我再來為莊主請脈開方。”
“辛苦蘇大夫了,請吃了晨炊再走吧。”若蘅約莫著渡上沒什麽吃食,早早命了廚房準備。
“多謝娘子美意,我約了辰時,怕是趕不上了。”
“如此就帶在路上吃吧。”照影挑了個小盒,給蘇韋送到小舟上,踩水彎腰間,流水般的長發落在眼簾,蘇韋再難推托,接了過來,恍神處,竟忘了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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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蘇韋,東帛端了晨炊到堃遠麵前:“莊主,霓雀莊的夥飯實在是太好了,你快嚐嚐。”
“咚”地一記腦門,東帛早就把手抱在頭上,盡管知道會被打,他還是要把發自肺腑的感慨抒發完,“柳娘子武藝高超人又漂亮,再準備一次大婚,再苦再累,我東帛都不抱怨一聲!”
“之前是抱怨了咯?”
“……”東帛立馬閉嘴,他俯身到堃遠耳邊,“早上收到消息,儲花榜除名柳娘子的原因說是長洛有人不滿意。”
“是誰,究竟何緣由都要查清楚。”林堃遠雲淡風輕地點了頭,忽然瞥見東帛的傷口,他皺著眉頭問,“你的手臂怎麽了?”
東帛把昨夜的情形盡數描述了一遍:“我和他過了幾招,確實很多也是莊主你平常用的,我跟你學的那些招式也都能被他破了。真的像是蓬萊洲的弟子。但柳娘子說他是天舞門的弟子。”
“人呢?”
“在霓雀莊柴房關著呢。”
“都誰看著?”
“柳娘子留了幾個家丁,還有她身邊的侍女硯池。”
“為什麽留她呀?”
“說是莊裏人手不夠,而且此人很重要,要貼身侍女幫忙看著才放心。”
林堃遠瞪著東帛,東帛腦袋眼珠子轉了轉:“是啊,就算霓雀莊當下是有些忙亂,但不至於人手不夠,就算是替主人看著,但硯池毫無功夫,她在有什麽用?”
林堃遠這才埋頭把剩下的一口湯喝完。
“派些人幫忙盯著,就算他跑了,也看看究竟是什麽來頭。”
“是。”
林堃遠向瓊芙齋的臨水處看去,柳若蘅正一個人靠在廊柱旁發呆。人都說,傳言種種不及相處三分,看著眼前他差點娶進門的娘子,相處的那三分,更令他感到陌生。昨夜從霓雀莊奔到淩晚渡,穿著有她身上餘溫和香氣的蓑衣,林堃遠回想了一路,江南第一清冷的美人是她,瑤恩宮的冷麵芙蓉也是她,大雨中出手淩厲狠辣的綠影亦是她,可為什麽自己總覺得她是熱騰騰的。雪地裏的紅影曾經是他心間的夢幻;薊州時的相見是他的念念不忘,大婚時是難以道明的親近與喜悅;汲水居的那場茶香煙火,她仿佛是能促膝而談的好友,也是他可以握得到的溫暖……而昨夜的那場廝殺,她又是聰慧乖覺的戰友。
他好像很了解她了,可是麵對她的傷心與痛苦,他顯得這麽無措。該做些什麽呢?堃遠出神的方向,柳若蘅轉過頭來,不知是在尋人還是無意,總之,遇上了林堃遠的光芒,四目交匯,安靜且深沉。
林堃遠立馬叫來東帛,悄悄吩咐了些事,著他一定好好去辦。東帛領命而去。
這一天,淩晚渡上極為“熱鬧”,羽雲房的消息不斷往渡上送來,東方頃寒一直踱著步,柳若蘅一步也不肯離開柳步筵的榻旁。除了薛照影回莊裏拿藥之外,無一人離開。
酉時,蘇韋提著藥箱匆匆趕來,他把粗粗的手指搭在步筵的脈搏上,許久:“柳莊主醒過幾回?”
“一次都沒有……”東方紓慈憂愁道。
“可進過食?”
“除了上回用的解毒藥丸,就隻寥寥地硬灌了些湯水,就又睡下了。”
“他人太虛弱了,盡量不要讓他費心費神。另外想要恢複到從前的身體……”蘇韋搖了搖頭,歎息道,“也許一輩子也下不了床。”
東方紓慈與柳若蘅驚而失色,原本疲累的臉上更是慘然:“蘇大夫,求求你再想想辦法,要用什麽藥,您盡管開口。”
“在下的能力實在做不到了,請夫人原諒。”蘇韋道,“我給莊主開些藥方,每日服著,先把身子養起來。”
“蘇大夫,阿兄中的毒和林二郎的一樣,為何阿兄如此嚴重?”若蘅問。
“林二郎的毒隻是單純的琵琶蛇的毒,但柳莊主的毒,還混了些牽機藥,毒性劇烈,攻入了五髒六腑……”
“筵郎……”東方紓慈忍不住又落下淚來。
“可還有甚辦法?”若蘅呆立,兩眼的淚珠不住地掉下來。
“這……”蘇韋遲疑,眼神閃爍,“一種叫蛇骨丹,是要取琵琶蛇的毒液、蛇膽與琵琶蛇骨來入藥,以毒攻毒。琵琶蛇本來眾人都躲避不及,幾乎無藥可入,且毒性強烈,西域都極為難得,別說是江南了。”
“那另一種呢?”東方紓慈抓住蘇韋的衣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夫人,二莊主……”蘇韋拱手致歉道,“在下實在無能為力。”
“不。蘇大夫,你騙不了我。”若蘅道,“您說吧,倘若我們能做到,我們一定想辦法。”
蘇韋見柳若蘅如此執著,隻得說道:“柳娘子,我這話您可千萬不能當做醫家之言,蘇某自學醫起都有聽聞,但從未見過。”
“您說。”
“柳娘子可聽聞過‘海玉’?”蘇韋問道。
若蘅凝視蘇韋,不敢相信地問道:“海玉?”
“是。我也隻曾在醫書上讀到過,東海之荒出海玉,傳聞龍王的白玉床就是此種海玉所製成。它集天地五行之精華,細膩瑩潤,能疏血脈,祛百毒、柔筋強骨、滋養五髒,若莊主能有一海玉枕,天天睡著,當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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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玉?”
隻見瑞喜一柄長劍架到了蘇韋的脖子上。
“蘇大夫乃正統大醫,竟出這樣旁門左道的法子?我在門口聽了半天,你這是在忽悠我姐姐呐。”東方頃寒兩指夾著一顆棋子,抵在下巴上。
蘇韋頭上立馬冒出了碩大的汗珠,低頭道:“東方郎君說的是。但柳娘子非要我說,我也隻能鬥膽說個傳聞。”
“頃寒你幹什麽?”東方紓慈厲聲道,趕忙去扶縮在一邊顫抖不止的蘇韋,“把劍收起來!”
瑞喜悻悻地收了劍鋒,但仍架在一邊。
“蘇大夫我問你,非要海玉嗎?”東方頃寒不緊不慢道,“霓雀莊這麽多石頭,隨便哪塊青田玉、和田玉不行嗎?”
“回郎君……醫書上言,海玉集四海八荒之精華,尤以億萬年滋養最為難得……故才有此傳說。”蘇韋依舊額頭上冷汗直冒。
“海玉在哪裏?”頃寒問道。
“在下……在下不知。”蘇韋哆嗦道。
“不知?”若蘅瞥了一眼頃寒,焦急地問道,“蘇大夫您真的是……在逗我們玩嗎?阿兄這麽躺在裏麵,我哪有和您開玩笑的心情啊。”
“柳娘子,蘇某也未曾親眼見過,故不敢妄言,但近日,醫坊之間有傳聞,說數百年前有塊極為珍貴的新羅海玉在江南出現過,故而蘇某推測新羅海邊興許有海玉產出。”蘇韋終於結結巴巴把話說完,敦厚的臉上因為心有餘悸而汗涔涔的。
“蘇大夫,感謝您直言,我們知道了,往後的藥還望蘇大夫費心幫忙調養著。”東方紓慈道。
“夫人客氣了,蘇某不才。”蘇韋舉起寬寬的袖子抹去額上的汗珠,匆匆從淩晚渡上離開。
蘇韋走後,幾人陷入了沉思。
“倘若真的有用,我一定拚命去尋一塊回來。”東方紓慈道。
“……為什麽蘇韋也會被卷進來……”頃寒沉重地歎氣。
“我看還是蛇骨丹更靠譜一些。”柳若蘅道,“你們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裏?”林堃遠跟著柳若蘅問道。
“今日恰好逢七,我去趟昧市。”
“等一下。”林堃遠拉住她道,“我已經著人把新羅海玉運上來,讓柳莊主先試著,昧市我陪你去。”
“你有新羅海玉?”除了頃寒,東方紓慈與柳若蘅的眼睛都放出了光芒。
“嗯。”
說話間,東帛就已帶著人把兩塊重重的海白玉運到了瓊芙齋裏頭,眾人又合力將兩塊石頭並在一起,讓柳步筵躺了上去。
柳若蘅看了一眼阿兄,稍微鬆了一口氣:“那阿兄就拜托阿嫂照顧了,我去昧市尋尋看蛇骨丹。”
“倘若是過分的要求,你阿兄也是不肯的。”東方紓慈拉著柳若蘅的手道,“千萬不要叫他擔心。”
“知道了阿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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