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寅靜靜地守在尹熙妍的床邊，她纖長而細密的睫毛覆蓋著白皙的皮膚，唇色有些微白，雙眉皺在一起，凝起一座小山。
    “熙妍，究竟是什麽事情，讓你沉重至此？”
    在金成寅的記憶裏，尹熙妍是溫婉的，是嫻靜優雅的。從小長在尚書府裏的她，天生自帶尹氏世家的書香氣，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最好的模範。在她出入攝政王府的這些年裏，沒有一個人說過她的不是，甚至連當今被封為瑛王妃的成均母親，也挑不出她的一點錯來。
    瑛王妃出身不高，當年盤算過兒子的婚事，也覺得尹熙妍是最好的選擇，隻不過她吹了很久的枕邊風，也沒有撼動攝政王的心思。
    那時的熙妍，純淨而明媚，自在且鬆弛，而現在躺在這裏的尹熙妍，似乎有許多的苦楚。
    “阿兄……”“尹熙妍”在睡夢中發出了一聲呢喃。
    是大瀛話，而不是新羅話。
    “阿兄……”
    金成寅輕輕握住她的手：“熙妍，我在。”
    他感到自己的手被緊緊地攥住，不肯放開。金成寅看著這雙皙白如白蓮的手，比尹熙妍的更有力，但是掌心並沒有熙妍的細膩柔滑。仔細地看看，她與尹熙妍還是有很多不同，這些不同，金成寅心裏都知道。旭璘一直說他在欺騙自己，但是他又何嚐想這樣。他一次次地希望發生奇跡，希望尹熙妍從海裏走來，走到自己的身邊。他向上天的祈願成真了，她真的從海邊走來了……和熙妍這麽相似的一個人……
    她不是尹熙妍這個事實金成寅慢慢地在接受，但隨著時間的發酵，好像又生出了另一份感情。
    我究竟愛的是尹熙妍，還是愛上了這個人？我明明知道她不是熙妍……但是她長了一張與她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她是誰，她究竟從哪裏來，她為何這麽巧地走到了他的身邊？
    不知為何，金成寅的腦袋中忽然“嗡”地一聲。
    “那兩年，你知道我在那個溶洞裏走了多少次，你們每個人的腳印、推掌的力度、甚至舞劍的招式，我都反反複複推衍了無數次……倘若當初我沒救過你們，是不是蘅兒就不會被傷害？！”
    這句林堃遠對他師弟們說的話，燃燒了他的大腦。
    溶洞？……仁光州的溶洞……那個他找到熙妍的地方，那個林將軍住的別院附近的溶洞……
    林將軍說他的夫人過世了……
    “旭璘，旭璘~”金成寅走到帥帳門口。
    “什麽事啊世子？”旭璘一臉慌張地跑來。
    “之前，你說在嵐城出現過很多熙妍的畫像是嗎？”
    “是啊。不過已經全部清理過了，後來再沒人貼，世子放心。”
    “為什麽滿大街都是，查過嗎？是誰貼的？”
    “這倒是沒有……”旭璘回憶道，“是尹尚書先看到的這些畫像，他說他原本找人清理，沒想到越貼越多，人手不夠了，才來找我們幫忙。”
    “是尋人的畫像嗎？”
    旭璘愣了下，回稟道：“那時候關於世子妃的傳言滿大街都是，臣沒有細查。”
    “尹尚書來借人時，是怎麽說的？”
    “他隻與臣講，世子妃的畫像滿大街貼著，影響她的聲譽，又怕此等小事叨擾世子，所以找臣商量一下。”
    “當時我整日憂心熙妍的傷勢，根本無暇顧及這些事。”金成寅閉目，看著還在沉睡的尹熙妍，想著尹懷正的舉動，內心泛起了莫名的慌張。
    他坐到桌子前，迅速寫好了一封信：“送到大瀛給賢浩，現在就去送。然後，去問問尹尚書，知不知道是誰做的，他若也不知道，我們就自己低調點去查。”
    吩咐完畢後，金成寅才發現，自己的心跳十分快速，幾乎要躍到嗓子眼。他焦慮地在帥帳裏踱步，直到天明，方才停了下來。
    “成寅，你一夜沒睡嗎？”尹熙妍睜開眼，看著兩個眼袋都要掉在地上的金成寅，有些迷惑。
    “啊，睡了，在這裏躺了會。”金成寅指著旁邊的床榻道。
    “你受傷了，怎麽能一夜不睡呢？”尹熙妍似乎忘記自己暈過去的事實，“昨天大瀛的林將軍給的解藥怎麽樣？樸太醫用了嗎？該死，我怎麽就睡過去了，還睡得這麽沉……”
    金成寅第一次沒有回應尹熙妍的問題，“林將軍”三個字對他而言是“震耳欲聾”，他坐到尹熙妍身邊，扶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熙妍，你認識林將軍嗎？”
    尹熙妍一臉疑惑，還帶著些生氣：“我是問你，毒解得怎麽樣了……”
    “你在大瀛的時候，見過他是嗎？”
    “成寅，林將軍是你介紹我認識的呀~”尹熙妍睡醒的杏眼眯成了一條縫，“你是沒有睡，所以腦子也不好用了嗎，趕緊歇息，我看著你歇息。”
    尹熙妍很是強勢地把金成寅拉到榻上：“中了毒的人，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則就算喝了解藥，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也可能會對身體造成傷害。”
    “好。我聽你的。”金成寅見尹熙妍還是迷迷糊糊的樣子，略微鬆下一口氣，躺倒在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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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去叫樸太醫。”
    “哎……”金成寅一把拉住尹熙妍的手，略帶撒嬌道，“樸太醫來看過了，說沒事，他也忙了一整晚，讓他歇著吧。熙妍能不能坐在這裏陪成寅？”
    尹熙妍看著金成寅憔悴的麵容，輕唇微揚，點了點他的額頭道：“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世子，什麽時候啟程回府？”旭璘在帳外請示道。
    “你身子弱，明日再走吧？”尹熙妍詢問道。
    “不，睡一會兒，醒來就走，今日得走，將士們歸家心切，不能讓他們等著。”金成寅思慮了會，他是既想全了熙妍的心意，也全眾將士的心意。
    最重要的是，他想帶著熙妍，盡快離開林堃遠。
    金成寅並沒有睡多久，不多會，樸泰昌便進來送藥，金成寅順勢就起了，他心裏似乎有些許不安。
    “旭璘，林將軍可還在軍營？”
    “世子，大瀛軍現在營地都拆完了。”
    “林將軍是去仁光州了還是回大瀛了？”
    “他帶著長瀛軍呢，自然是回去複命了。”
    “你看著他登船的？”
    旭璘瞪著眼睛，有些吃驚，心想世子的腦袋瓜怎麽有些不好用：“世子，船在清海灣呢。方才你睡時，南璃將軍來道別，他帶了林將軍的口信，說他們回大瀛去了，仁光州的別院，就不去叨擾了。”
    “好。”金成寅這才覺得心裏的石頭完全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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