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縷轉瞬即逝的香氣，僅是讓清清心生懷疑。
    然而孫濟世的反應，卻讓她確信了心中所想。
    那是綺羅花香。
    此物生於酷熱之地，其氣息醇如佳釀，甜似蜜糖。
    聞之可提神醒腦，令人容光煥發。
    可若堅持使用，輕則心神不寧，重則淪為癡呆。
    綺羅珍貴，千金難求，有市無價。
    雖說長期使用方顯其害，但事無絕對，風險難料。
    孫濟世不僅未雨綢繆，備下這等珍稀之物，更敢於以身犯險。
    如此看來，他確有幾分能耐。
    清清暗自思忖，餘光忽見虞紫蘇動作似有凝滯。
    她眸光轉向孫濟世，先是驚異，後又恍然。
    想來，也是認出了那氣味。
    考場之內，人已所剩無幾。
    有如虞紫蘇者，體魄強健，全然不懼；
    或如清清和孫濟世之輩，憑借輔助，仍在支撐。
    而巡考人員隻將那些妄圖作弊的人驅逐出場，對其他行為，並不理會。
    巔峰的較量，除去實力，謀略亦需高人一等。
    清清收斂心神，將思緒盡數壓下，重新專注於答卷。
    她提筆揮灑，合一忘我。
    周圍一切，皆為空寂。
    持續低熱，身有紅斑，呼吸艱難......
    見此，清清筆下不由一頓。
    此類病症最常見的本是風疹、麻疹所致。
    原本隻需將這兩種病症的解救方法表述清楚即可。
    可她卻回憶起了當日柳府門前之事。
    病症雖同，病因卻異。
    豈能先入為主，僅憑經驗便妄下結論？
    一念之間，清清陷入沉思，竟再無半字落下。
    三個時辰，雖如長河漫漫，卻也終有盡頭。
    甫一落幕，場外等候的人便如潮水般上前。
    虞紫蘇揉了揉酸脹的手腕，唇邊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
    她早已完成了全部內容。
    承襲師門醫術絕學，虞紫蘇功底固然精湛。
    況且自六歲起，她便為人看診，擁有的經驗遠超同輩。
    故而自信將來天下第一神醫，非她莫屬。
    接下來，便隻需等十日後的放榜了。
    正當心中豪情萬丈之際，一抹突兀而笨重的身影，闖入了虞紫蘇視線。
    她定睛一看，嘴角不禁抽搐。
    真不明白這人腦子裏都想的什麽。
    穿三件棉襖她不嫌沉嗎！
    眼見清清明明已瞧見了自己，卻徑自前行，虞紫蘇不由得騰起了一股無名火。
    “孟清清！”
    她身形一閃，三步並作兩步，擋在了清清麵前。
    這一回，終是叫對了她姓名。
    “幹嘛？”
    清清微微掀起眼簾，望向虞紫蘇。
    她原本紅潤的唇瓣，此刻已失去了血色。
    眼中除了化不開的疲倦，還隱約透著幾分愁緒。
    虞紫蘇也是一時意氣，此刻不禁無言以對。
    她自認眼界開闊，奇珍藥方無一不識。
    但清清上次使出的回音丹，她卻聞所未聞。
    且江景深這等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之人，竟對她解毒之能深信不疑，反將自己一片好意拒之門外。
    是以即便沒見過清清出手，虞紫蘇也覺得她定有過人之處。
    隻是她一貫心高氣傲，嘴上上不饒人。
    “你怎的一副鬥敗公雞的模樣？”
    先前清清總是活力四射，如今難得灰心喪氣。
    虞紫蘇見狀，好奇之餘，心中竟也不由柔軟了幾分。
    清清意興闌珊，側身欲避，懶得搭理。
    虞紫蘇卻不解其意，步步跟隨。
    “我同你說話呢！”
    她快步上前，又攔住了清清。
    清清眉頭微蹙，心中更添幾分煩躁。
    “我不開心，但跟你不熟，不想細說。”
    她身邊的親朋，譬如父母、封無痕，乃至後來結識的江景深。
    要麽口不對心，要麽寡言少語。
    相處中，清清自然更多扮演著觀察和表達的角色。
    久而久之，便養成了她率真又不失細膩的性情。
    即便是僅見過幾次，還都不怎麽愉快的虞紫蘇，她亦是直抒胸臆。
    “你是覺得自己入圍無望了吧？”
    虞紫蘇麵上掛不住，瞪了清清一眼。
    可在心底，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確有可愛之處。
    清清驀地止住了腳步。
    她雙唇緊抿，身體微微顫栗。
    宛如風中弱柳，惹人憐惜。
    虞紫蘇見狀一怔，心下便覺有些後悔。
    天賦固然決定了一個人的起點與下限。
    但真正能傲立山巔的，除卻天賦外，往往也付出了遠超常人的努力。
    虞紫蘇自己亦是日日研習醫理，十數年不曾間斷。
    她又如何不能體諒清清的心境？
    隻是她一來放不下身段，二來也不善表達。
    以至於出口之言，常無意間中傷他人。
    “莫說是你，我看很多人都沒什麽指望。”
    見清清繼續向前，虞紫蘇連忙緊隨其後。
    她自顧自說著，全然不見清清眼中黯淡。
    封無痕一眼便在人群中鎖定了心心念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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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足下輕點，如鷹擊長空，三兩下便穿過人群，穩穩站在清清麵前。
    “你做了什麽？”
    見她麵露哀戚，封無痕心中一痛。
    他神色一凜，手中長劍瞬間架在了一旁虞紫蘇肩頭。
    “不是，她沒有，你先放下。”
    清清嚇了一跳，顧不得想心事，連忙去推那寶劍。
    隻是她話音未落，虞紫蘇已是一臉怒意。
    “我就是欺負她了，又怎樣？”
    看著封無痕那將她視作惡人的目光，她就滿心不快。
    “你還想動手打我？”
    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差別對待。
    卻是頭一次，被當作了那個“差”的。
    “好了嘛，你沒幹壞事，不要亂認。”
    清清一手擋著封無痕，一邊扭頭嗔怪虞紫蘇。
    她怎麽老跟個小學生似的？
    “不用你假惺惺！”
    虞紫蘇心中委屈，連帶遷怒清清。
    “你這混蛋！”
    說罷，她頭也不回，轉身跑開。
    清清望著她的背影，隻覺得莫名其妙。
    這些人怎麽不管什麽事，都光逮著她一個人罵？
    她長得很罪大惡極嗎？
    “你別誤會虞紫蘇，她什麽都沒做。”
    清清輕歎一聲，雖覺無奈，卻還是開口為虞紫蘇辯解。
    “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封無痕一怔，關切中帶著緊張。
    “有些事，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隻憑著一腔熱血向前。”
    清清垂下頭，神情是罕見的沉穩。
    “如今走著走著，卻忽然開始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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