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論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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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封無痕握住清清拿繃帶的手,她指尖不禁一顫。
“我不該在你麵前殺人。”
他雙眼蒙著浸透草藥的紗布,喉結急促滾動。
“一聽到他要對你不軌,我便什麽都顧不上了。”
見封無痕著急解釋的樣子,清清語氣稍微緩和了些。
“我沒有生氣。”
她想抽回手,卻被抓得更緊。
“別怕我,也別討厭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見他這般小心翼翼帶著央求,清清心尖微動。
他不過是想護她周全。
“我知道。”
清清凝視著紗布下模糊的輪廓,目光落在他緊抿的唇線上。
“封師兄從來都不願我傷心難過。”
封無痕眉骨微微抽動,蒼白的唇瓣幾次開合,最終隻低低“嗯”了一聲。
“這路上找你比武的人少不了,先把傷養好。”
清清收妥紗布藥瓶,關門時回眸一瞥。
封無痕維持著方才的坐姿,指腹摩挲著她適才坐過的床沿,周身戾氣盡消。
不過是得了她三分溫和,這人便斂了所有鋒芒。
此刻溫順垂首的模樣,漸漸與當年大雪中練劍的少年重合。
若真是冤枉了他......
清清心中紛亂,整日裏常坐著發怔。
她沉默得反常,但因不再翻閱百草集,也再不碰與江景深相關的物件,封無痕暗自歡喜。
她一定是在意他的。
縱使清清刻意與無塵保持距離,他們一行還是不遠不近跟在了身後。
璿璣瞧著三人間暗流湧動,唯有搖頭。
少女那日含淚哀求“幫幫我找爹”的模樣,深深印在了幾人心中。
以無塵的性情原本不會參與比武,他重振兩閣的執念從何而起,答案早已分明。
昆侖論劍沿山設擂,自山腳起七十二連環戰。
闖山者唯有層層勝出,方得登頂之機。
封無痕與無塵俱是當今武林的佼佼者,登臨絕頂毫無懸念。
清清望著周遭白茫茫一片,隻覺陣陣恍惚。
時間終究改變太多,莫說她,就連無塵這等純淨之人亦難逃脫。
猶記梁溪初遇時,他還是個堅持不能打人的懵懂小道士。
如今他卻也能在交手後從容收勢,稽首道聲“承讓”。
“凍著了?”
封無痕見清清鼻尖洇出薄紅,單手裹住她冰涼指尖,掌心貼在後心渡入真氣。
時值隆冬臘月,昆侖絕頂的風卷著冰碴,較之山下更添七分酷寒。
清清重傷後元氣未複,此刻裹著厚重的棉衣仍止不住發顫,唇色已隱隱透出青紫。
“別耗費真氣。”
清清抽了抽泛紅的鼻尖,試圖抽回手腕。
“待會兒你還要與旁人過招。”
這話落在封無痕耳中便成了關切,眉目霎時化開春水。
“無妨的。”
無塵在一旁指節微微泛白。
“孟姑娘來烤烤火罷。”璿璣適時出聲。
她已指揮弟子架起火堆,煮上了熱水。
清清剛要頷首,腕間力道驟然收緊。
封無痕橫跨半步擋住無塵視線,鼻腔滾出低哼。
“璿璣姑娘照應著,沒有旁人。”清清輕拍他手背。
封無痕垂首不語,劍穗在風中作響。
清清垂下眼睫,尾音沾著細碎顫意:“我冷。”
指尖緩緩鬆開,又在半空蜷成拳。
封無痕啞聲道:“我一會兒就來接你。”
清清攏緊衣襟走向火堆,身後目光如灼鐵烙在脊背上。
璿璣見無塵欲言又止,無聲歎息後,將手爐和薑湯都塞到了少女懷中。
論劍終局需在五人中決出天下第一。
除卻封無痕與無塵,還有一南海來的劍客在列。
那人自登頂後便抱劍倚坐寒鬆之下,劍鞘凝著冰淩猶自不覺,恍若與懷中古劍同歸寂滅。
日影西斜,山上漸漸刮起雪花。
清清膝間銅壺餘溫散盡,正欲挪動發麻的雙腿,眼角忽地掃過石階盡頭。
幾乎是在她望去的刹那,那道鐫刻在骨髓裏的身影便披雪而立。
她猛地低頭,一顆心劇烈跳動,幾乎喘不過氣來。
江景深眼底剛亮起的星火,在看清她單薄如紙的身形時又飛速消散。
她素白鬥篷下空蕩蕩的,宛若一縷遊魂,比從前更加憔悴。
連靖與何淵麵麵相覷,又同時別開了臉。
“孟姑娘。”
唐錦從景深身後走出,嘴角噙著淺笑。
清清耳尖發燙,想起曾指使無塵盜琴拖住對方的事。
“上次是我對不住你。”
唐錦怔了怔,旋即擺手笑道。
“小事而已,不必掛心。”
見她如此豁達,清清胸口暖意流轉。
“唐姑娘也來比武?”
“湊個熱鬧。”
唐錦卸下琴囊隨手輕撥,七根琴弦在雪色裏泛著幽藍。
“托諸位的福,勉強擠進末席。”
當年風雨飄搖的蒼穹派,如今在她手中重振聲威,走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終是不負先祖基業,不負拚死生下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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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景深現身那刻,封無痕周身氣勁幾乎不受控製暴起。
從第一次見麵,刻在武者本能裏的危機感便如附骨之疽。
此人越是清冷從容,越襯得自己低賤卑微。
目光掃向清清,見她垂睫盯著雪地裏某處虛點,封無痕指節稍鬆。
至少此刻,她眼裏沒有那人。
無論是劍鋒所指還是心頭所念,他絕不會輸給他。
景深強迫自己移開凝在清清身上的視線。
他不願令她有絲毫困擾,卻始終不受控地留意她的動向。
知曉她決定留在遊龍幫,他幾乎捏碎茶盞,痛楚之餘竟又生出慶幸。
至少會有旁人好好照料她。
人已到齊,鍾鼎鳴響,五道身影應聲而動。
無塵招式雖無甚精妙,然則內力渾厚無匹,翻掌間氣勁激蕩,與其他四人戰成平手。
南海劍客內力稍遜眾人,但劍招詭譎莫測,寒光過處皆是要害,也能逼得唐錦連退七步。
唐錦弦音如刃破空,奈何五人混戰難覓撫琴之機,隻得將鶴鳴琴橫於胸前格擋。
封無痕甫一出手,便直取江景深命門。
二人從未正式交手,此刻他殺招盡出,劍氣如暴雨傾瀉,隻想在清清跟前碾碎此人。
江景深卻似風中垂柳,任爾八方來勢,兀自巋然不動。
飄渺神功講究師法自然,縱使他隻練至第二重,世間已經罕有敵手。
清清明知不妥,視線卻黏在景深翻飛的衣袂間。
他體內蛇毒未清,怎能冒險參加比試?萬一受了內傷.......
她指節攥到發白,一顆心隨時要從胸膛跳出。
纏鬥近一個時辰,唐錦率先力有不逮。
她心知繼續下去定然落敗,假作踉蹌引劍癡追擊,足尖輕點倒飛出三丈開外。
鶴鳴琴霎時迸發殺伐之音,眾人頓覺腦中刺痛,如被針紮。
劍癡心無旁騖反不受製,劍勢愈發淩厲。
景深意誌遠超常人,加之神功護體,周身氣勁流轉如常。
無塵已動凡心,眼前盡是清清折紙淺笑的模樣,卻也還能勉強維持。
唯有封無痕反應異常,他麵色大變,雙目赤紅,佩劍毫無征兆刺向劍癡咽喉。
“你怎還活著!”
這聲嘶吼裹著漫天殺氣,驚得劍癡連連疾退,才堪堪躲過。
即便如此,他左袖仍被劍氣割裂,碎布飄落在地。
裂帛聲刺入耳膜,封無痕如遭雷擊。
劍尖垂落雪地,仿佛經曆了一場錐心刺骨的噩夢。
劍癡看準機會,一劍向他攻來。
江景深旋身閃避劍鋒,轉身正迎上清清焦灼的目光。
他喉結輕滾,腳下移形換影如行雲流水,兩指截住了襲向封無痕的劍刃。
電光火石間,劍癡寶劍轉到右手,左掌凝著十成內力拍向景深胸前。
景深神情一凜,欲要變換步法之際,微弱的破空聲在耳邊響起。
“別傷他!”
劍癡挽了個劍花,三根銀針循著來路疾射而回。
景深瞳孔震顫,抬袖打偏銀針。
“清清......”
封無痕見她飛撲而來,滿心以為她在擔憂自己,眼底剛浮起亮光,那抹身影就擦著他肩頭掠過。
景深輕功發揮到極致,手臂被劍癡掌心拂過,正好將撲來的人接個滿懷。
“你中掌了......”
清清盯著他血色盡褪的唇,淚水奪眶而出。
“快停下,你受不得內傷!”
她顫抖伸手,無論如何都對不準脈搏,急得漲紅了臉。
“我沒事,別怕。”
見她落淚,景深心如刀割,連忙將人按進懷裏。
右手扯落大氅裹住她冰涼的身子,玄色絨毛襯得她神色越發淒楚。
“你騙人!我一直盯著,都看見了!”
清清帶著哭腔嚷嚷,胡亂抹了把臉,左手去摸針囊,右手固執地扣他手腕。
“真的沒有中掌。”
景深拇指拭去她眼尾淚珠,淺笑浸潤柔情。
“知道你膽小,我怎敢受傷見血?莫要難過了。”
話音未落,懷中人揪緊了他前襟,崩潰的嗚咽聲盡數埋在了他胸口。
這些時日清清獨自守著秘密強撐,此刻被他溫言一哄,壓抑多時的情緒決堤般傾瀉。
“受傷也不許瞞我,我不怕血。”
她緊緊環住他腰身,抽噎著把臉埋得更深。
“好,任何事我都不會瞞你。”
景深下頜輕蹭她發頂,掌心貼著她後心緩緩渡入真氣,將刺骨寒意一點點驅散。
“相信我,別怕。”
比武因這變故暫時停下。
遠處對話聽不真切,唯見兩道身影交疊糾纏。
“她不是跟著那人來的嗎,怎麽又和這個抱在一起?”
劍癡忍了半晌,終是蹙眉問唐錦。
“你們中原人忒亂。”
唐錦無語,額角青筋直跳。
“閉嘴,別看。”
無塵心頭酸澀,閉上眼睛,一遍遍念著從前最常念的金剛經。
貪嗔癡三毒俱是戒,怎的下山後屢屢破戒?
定是經文念得少了。
封無痕死死盯著二人,劍柄上劍穗幾乎捏碎。
若不曾目睹此景,尚可自欺清清是在乎他的。
而今現實徹底擊碎了幻想。
她情急時竟是這般不管不顧,滿心滿眼隻有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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