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許不知張偉底細，景深卻心知肚明，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
    在嘉興時，封無痕分明親眼目睹清清被張偉所擒，怎會與其同流合汙？
    “張偉不過是我幫叛徒，他的話有幾分可信？”
    封無痕指節發白，輕描淡寫間便將矛頭直指顧晨。
    “你不會無緣無故提及此人，他必是你擄走清清的同謀！”
    話音未落，他眸中寒芒乍現，殺意已決。
    “可笑！”
    顧晨怒極反笑，不退反進。
    “你殺我胞弟時，也是這般強詞奪理麽？”
    他素來乖張偏激，行事全憑喜怒，從不知審時度勢為何物。
    眼看封無痕就要取其性命，斜刺裏忽現兩道無形的劍氣，堪堪震開他的殺招。
    “他謀害清清，你竟出手相阻？”
    封無痕猛然轉身，眼中憤恨與難以置信交織。
    “誰說這是謀害？”
    顧晨仰天長笑，半晌方歇。
    他意味深長地望向景深，眼中滿是戲謔。
    “我促成你與臭丫頭的好事，你合該救我一命。”
    景深對撲麵而來的殺氣恍若未覺，從容收手，目光沉靜如水。
    “你罪孽深重，卻罪不當誅。”
    江湖恩怨本該江湖了斷，但此處乃大梁疆土，他身為一國之君，豈能坐視不管。
    “作奸犯科者自有律法嚴懲，豈容濫用私刑？”
    言罷，景深二指輕彈，已封住顧晨周身大穴。
    他略一頷首，何連二人即刻會意，上前將人拿下。
    封無痕氣急攻心，卻無可奈何，唇間咬出殷紅血痕。
    “你弟弟是誰？”
    虛弱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帶著微微的顫抖和沙啞。
    景深循聲回首，隻見清清麵色疲憊地站在那裏。
    她已整理好衣衫，重新挽起發髻，隻是雙頰仍泛著淡淡的紅暈。
    “封師兄不會無緣無故殺人的。”
    她望向顧晨，聲音雖輕卻字字堅定。
    封無痕聞言，心頭湧起一絲暖意。
    縱使天下人都質疑他，至少清清會站在他這邊。
    “我弟弟鬱龍就是被他所殺，還敢狡辯！”
    顧晨最聽不得他人質疑，聲調陡然拔高。
    聽到這個名字，清清隱約有些印象，雲飛揚卻立即反應過來。
    “鬱龍在鳳鳴鎮對幫主夫人圖謀不軌，出手傷人，這才被幫主誅殺。”
    “胡說八道！”
    顧晨厲聲反駁，“我弟弟絕非這等卑劣之人！”
    父母將他送走後便不聞不問，多年來唯有鬱龍這個弟弟會來探望他、關心他。
    這樣的人怎會是惡徒？
    “青城派的所作所為，在下也有所耳聞。”
    何淵上前半步補充道。
    “他們強搶民女，無惡不作。南朝官府曾下令緝拿，隻可惜山高皇帝遠，鞭長莫及。”
    “不可能......這不可能......”
    顧晨仍在否認，聲音卻越來越低，最後化作喃喃自語。
    “僅憑他人之言，你自然難以信服。”
    清清輕歎一聲，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不如親自去看看，他們曾經做過什麽。”
    青城派害人無數，總會有受害者記得他們的惡行。
    顧晨聞言，不由一怔。
    “你......要放我？”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清清身上。
    她身後的虞紫蘇微微蹙眉，顯然並不讚同。
    但她心知肚明，隻要清清開口，在場無人會出言反對。
    “我沒有。”
    清清出人意料地搖了搖頭。
    “你得坐牢。”
    她又不是聖母，對綁架自己的人豈能毫無芥蒂。
    話音未落，她抬眸望向景深。
    四目相對的刹那，兩人已然心意相通。
    “先押往青城山，事畢後再解送天牢。”
    景深凝視錯愕的顧晨，沉聲歎道。
    “你生來就未見過雙親，無論愛恨，總該親眼看看他們的模樣。”
    顧晨張了張口，卻終究無言以對。
    他並非鐵石心腸，隻是這世間從未給過他半分溫暖，才故作玩世不恭。
    可心底究竟是否渴望，唯有他自己知曉。
    “臭丫頭。”
    臨行前顧晨突然轉身。
    “你不是天下第一神醫嗎？怎麽不治治自己的眼睛和腦袋？”
    清清平白無故挨罵，本該立即反唇相譏。
    奈何她情毒初解，神思倦怠，一時竟怔在原地。
    “人品、武功、性情、相貌，哪一樣不是他更勝一籌？”
    顧晨這話一出，封無痕險些再度暴怒。
    “很多事本就不是按強不強論的。”
    清清嘴上緩和著氣氛，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景深。
    恰在此時，他也正望過來。
    眼前天旋地轉，她十指不自覺地絞緊裙擺，身子一軟就要倒下。
    景深心頭一緊，本能想要上前接住那搖搖欲墜的嬌小身影。
    手臂方抬，封無痕急促的呼喚已然響起。
    “清清——”
    他箭步上前，一把將人打橫抱起。
    “我帶你回去，我們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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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臉頰緊貼她微涼的額頭，再也無心理會旁人，腳下生風般疾步離去。
    “主子。”
    連靖仔細打量著景深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開口。
    “啟程。”
    景深言簡意賅，不露絲毫情緒。
    虞紫蘇默默跟在後麵，躊躇許久還是出聲道。
    “她體內毒素已清，隻需靜養即可。”
    景深身形微僵，過了許久才淡淡地“嗯”了一聲。
    從脈象來看，清清已是強弩之末，全憑意誌在支撐。
    虞紫蘇暗自思量，望著前方那道背影，終究沒再多言。
    “顧晨這個瘋子！”
    張偉狼狽地躲過遊龍幫弟子的追捕，蜷縮在陰暗的巷子裏咒罵。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被兩個看不上眼的家夥接連背叛，淪落至此。
    眼下隻能先逃離中原，日後再作打算。
    他罵罵咧咧地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起身，卻猛然撞見一道玄色身影。
    “你......你怎麽找到這裏的？”
    他又驚又怒，難以置信地瞪著來人。
    “以遊龍幫的勢力，找一條喪家之犬有何難處。”
    封無痕神色淡漠，語氣平靜，指節收緊，身後長刀已然出鞘。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所作所為都告訴孟清清？我早就安排了......”
    “你說的是他嗎？”
    封無痕對他的威脅置若罔聞，甚至勾起一抹冷笑。
    張偉瞳孔驟縮。
    “識時務者為俊傑，堂主，黃泉路上可別怪小的。”
    從封無痕身後走出的，正是那日清清見過的張偉心腹。
    張偉還未來得及再說一個字，喉間便是一涼，倒地時雙目圓睜。
    “幫主英明。”
    那下屬嚇得兩股戰戰，硬著頭皮上前表忠心。
    然而他話音未落，又是一道寒光閃過，瞬間氣絕身亡。
    封無痕拭去刀上血跡，轉身離去。
    他從前便是不夠狠心，才留下了諸多禍患，以後再也不會了。
    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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