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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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事,望前輩成全。”
清清稍作停頓,聲音輕若遊絲。
“我曾與人立下一年之約,各自完成使命,如今我怕是無法履約了。”
她抬眸相望,眼中平靜得如同深潭止水。
“懇請您代我去趟漁陽村,尋一位名叫鐵盈袖的姑娘。無論她是否達成所願,都請轉告她——”
“莫忘來時路。”
即便什麽都不做,明年也會迎來十九歲。
倒不如傾盡全力,方不負此生。
隻可惜她不會有十九歲了。
柳慕白的手在書冊上收緊,紙頁在他掌心發出輕微的沙響。
“好。”
他最終隻吐出這一個字。
清清釋然地笑了,像是一盞即將燃盡的燈,在熄滅前最後一次明亮。
將三卷醫書仔細收進懷中,他轉身退出了房間。
門外,林逸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見柳慕白出來,他立刻迎上前。
“那小傻子現在——”
“我們走。”
柳慕白打斷他,腳步不停。
林逸一怔,旋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她剛經曆這些,我們怎能在這時候棄之不顧?”
“脈象散亂如麻,真氣逆行衝心。”
沈懷素指尖還殘留著替清清診脈時的寒意,態度同樣透露著不讚同。
“她已是油盡燈枯之相。”
柳慕白終於駐足,挺拔的身影投在廊柱上,像一柄出鞘的劍。
“正因為不能不管,才必須立刻離開。”
他轉向兩人,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
“你我醫術加起來,可及得上她七成?”
林逸與沈懷素麵麵相覷,最終頹然搖頭。
僅憑對藥性藥理的領悟,便在短短時日內創出攝魂這等聞所未聞的奇術。
此等造詣,當世無人能及。
“要救她,便隻能靠她自己。可前提是,她還願意活下去。”
柳慕白望向遠處起伏的山巒,幽幽歎道。
“這世上能讓她想活的人——”
他眼前浮現出南朝宮中那個立在夜色中的身影。
月白衣袍獵獵作響,真氣在身周凝成實質的寒意。
那雙眼睛唯有望向清清時,會融化成一江春水。
風卷著暮冬的寒意掠過庭院,柳慕白最後回頭看了眼清清的房門,轉身大步離去。
“去大梁皇城。”
柳慕白的腳步聲漸遠,庭前落葉被風卷起又落下。
簷角陰影裏,慕容英緩步走出,臉上再不見往日的笑意。
“以後,當真不再行醫了麽?”
方才他隻隱約聽見零星對話,其餘的對話被風吹散,聽不真切。
暮色映著清清側臉,神色近乎冷寂。
她緩緩點頭,字字清晰。
“我不適合再做大夫了。”
慕容英沉默地看著她。
她此刻的眼神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清醒到近乎殘忍。
“縱使有千萬種理由,底線一旦越過,便永遠無法回頭。”
清清目光掠過曾經放置醫書的角落,轉瞬便收了回來。
“誰又能確信,一個越界的人,能夠鎖住內心邪念?”
慕容英心頭微震。
浣溪曾說過,清清幸運,她的世界格外寬廣。
她的天地確實比尋常女子遼闊得多,讓她能掙脫世俗的枷鎖,活成別人口中的傳奇。
可她真的幸運嗎?
慕容英衣袍被穿堂風掀起一角。
他靜靜看著清清,驀然發覺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她看似柔弱,骨子裏卻透著常人難及的固執。
“雖然你這次幫了我,可我是騙你的。”
慕容英神色微怔。
“我不會替你向景深提任何條件。”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絲毫畏懼。
“無論你怎樣威脅。”
意料之中的怒意並未出現。
慕容英沉默片刻,竟低笑出聲,帶著幾分自嘲。
“枉我自詡聰明一世,居然被你這種小丫頭騙了三次。”
他每每算計或是捉弄,到頭來總被她反將一軍。
可這一次,究竟是她利用了他,還是他本就存心相助,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慕容英抬手理了理袖口,神色恢複如常,仿佛方才那一瞬的動搖從未存在。
“當初賴掉了你一百兩診金,這一次,算是還清了。”
他轉身欲走,清清忽然在背後叫住他。
他腳步微頓,卻沒有回頭。
“暴力無法救贖暴力,仇恨隻會延續仇恨,這就是我如今所悟。”
清清眼睫輕顫,頓了頓後才道。
“我已無路可退,但你仍有選擇。”
慕容英脊背驟然繃緊。
須臾過後,他聲音裏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
“結局如何,做了才見分曉。”
他側過臉,殘陽勾勒出銳利的輪廓。
“可若不做,我必定會後悔一生。”
餘音未散,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光影中。
朝陽初升,為藥王穀的草木鍍上一層金輝。
穀中的風帶著熟悉的氣息,穿過了清清新換的紅色衣裙。
葉紅綃親手縫製的衣裳有些寬大,更顯得她身形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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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鬟上係著的同色絲帶隨風輕揚,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從前時光。
期間雲飛揚又來找過她,可她避而不見。
看勸說無果,雲飛揚沒有再堅持,隻派人帶話告知——
按照幫規,封無痕不能安葬在曆代幫主的墓園。
念在舊日情分,他將遺體送歸故裏,讓其長眠於幼時生活的村落,與故去的父母相伴。
清清一字不落地聽完了,什麽話也沒說。
白日裏,她依舊如常,仿佛那個名字從未在她生命中出現過。
可每當夜深人靜,夢中總會重現碧波湖畔的血色月光,還有那雙至死都望著她的眼睛。
“娘,我都查清楚了,沒有讓您和爹不明不白地去了。”
清清將新采的野花擺好,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了沉睡的人。
她倚在母親墓前,指尖描過碑上的字跡。
這是她離家以來,第一次能這樣長久地陪伴在母親身邊。
胸口湧上一陣腥甜,她強忍著壓了回去。
她的身體狀況,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他做了那樣的事,我對他本該隻有恨。可是我......”
聲音突然頓住,眼前浮現出幼時封無痕幫她捉螢火蟲的樣子。
每次她摔倒,他總是比她自己還緊張。
“是女兒做得不夠好。”
清清額頭抵在冰涼的碑石上,不自覺帶著幾分哽咽。
“等見到您時,千萬別生我的氣......”
良久,她抬起頭,用衣袖輕輕擦拭墓碑。
“我以後,可能不能常來看您了。”
指尖在“慈母”二字上來回摩挲,仿佛要將這觸感刻進骨血。
“雖是一個人,但您總歸還在家中,不會害怕的,對不對?可是爹一個人留在碧波湖......”
話說到一半,清清想起最後一次見父親時,那雙盛滿失望的眼睛。
“要是爹還趕我走怎麽辦?”
晨露打濕了鬢發,她猛地搖頭。
“一定不會的。”
她撐著膝蓋艱難起身,眼前陣陣發黑,心中多了幾許不自信,可很快便為自己打氣。
“就算趕我,我也不走。”
碧波湖的風比記憶中更冷。
清清扶著濕滑的圍欄前行,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紅裙被水汽打濕,沉甸甸地貼在腿上,發帶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茫然地摸著腰間香囊,舉目四望。
前方茫茫一片,哪裏才是父親所在?
日頭漸西,清清終於支撐不住。
她跪倒在湖畔,紅繩在蒼白的手腕上格外刺目。
“爹......”
她徒勞地向前伸手,視線漸漸開始模糊。
恰在此時,一點鵝黃撞入眼簾。
石縫裏,一株小小曼陀羅正在風中搖曳。
分明是大齊才有的花種,怎會憑空出現在永川?
淚水霎時決堤,記憶如潮水湧來——
那年在大齊皇宮初見曼陀羅,她忐忑地要來花種,隨信寄給......孟鐵心。
清清拖著僵硬的身體向那抹鵝黃爬去,碎石劃破掌心也渾然不覺。
“是您嗎......”
顫抖的指尖終於觸到花瓣,溫熱的淚珠正落在花蕊上。
“您終於......肯見我了嗎......”
湖風似乎溫柔了起來,輕輕拂過她帶淚的臉頰。
清清蜷縮在花旁,嘴角揚起孩子氣的笑容。
她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爹怎會忍心真的不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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