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瞳孔微縮，拉他衣袖的手無意識收緊。
    想到陸磯臨終時的情形，她眼圈又紅了。
    “師父......”
    “讓你難過的，”景深指腹拭過她眼角，“是不是戰場上那個，你拚死也要背回去的人？”
    這句話像打開了閘門，清清再也壓抑不住，抽噎著將臉埋進他肩頭。
    “師父要我剖開他......找病因......其他人都不信我......不讓我送他......”
    滾燙的淚水浸透衣衫，景深收緊雙臂，由著她把壓抑多時的委屈哭了個痛快。
    夜風卷著刺五加的清香掠過，他低頭吻在她發間。
    “我信你，你沒有錯。”
    景深攬她的手又緊了緊，聲音清越而堅定。
    “醫者終其一生救成百上千人，而你師父求的是救天下人。若將他看作在意身後事的俗人，才是真正辱沒了他。”
    清清仰起淚眼，怔怔地望著他。
    景深撫著她濕漉漉的臉頰，輕聲問：“你覺得是你師父更明白自己要什麽，還是其他人更明白？”
    “當然是師父。”清清脫口而出。
    景深眸色深深，眼底似有星火灼燒，又似古井暗藏激流。
    “那遵從他的遺願，不比聽旁人指手畫腳重要得多？”
    他目光溫柔而堅定，仿佛能穿透她所有偽裝，直抵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清清身子一震。
    “你已經找到了病因。”景深蹭過她哭得通紅的臉，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
    “你師父如願了，他定是以你為榮。”
    清清望著眼前人，莫名覺得他眼底的疼惜與理解如此熟悉。
    她無意識地喃喃：“你......你到底是誰？”
    景深正要開口，忽覺一陣犀利的勁風襲來——
    手掌撕裂空氣，直向他後心而去。
    清清驚呼一聲，一下將人推開。
    “住手！”
    景深反應極快，左手攬住清清旋身避開，右手並指成劍，真氣破空而出。
    慕容英變掌為爪，五指如鉤扣向景深咽喉，卻在即將觸及的瞬間被一股無形氣牆震退三步。
    “禪心一指。”慕容英咬牙抹去唇邊血跡，眼中怒火更盛。
    “清清，你果然一直在騙我，你早就和他暗中聯係！”
    他本因前幾日爭執懊悔不已，又心疼清清為了解剖之事被軍醫排擠，特來尋她想要低頭，卻不曾料到撞見這令他心碎的景象。
    清清連連搖頭，當即否認：“我沒有——”
    話音未落，她突然反應過來，瞪大眼睛轉向景深。
    “你......你是大梁皇帝？！”
    景深袖中真氣未散，聞言微微頷首。
    “是。”
    清清的手鬆了力道，指尖從景深掌心滑落半寸。
    她想起沿途百姓傳頌的“天下無病”，想起茶樓說書人口中帝後情深的故事，眼底掀起驚濤駭浪。
    在她即將徹底抽手的刹那，景深收攏五指，與她纖細的手指牢牢相扣。
    “我今日來，本就是要告訴你這些。”他滿眼鄭重，帶著不容抗拒的力度。
    “告訴你我是誰，告訴你我們的過往。”
    “我們的......過往？”清清茫然重複，目光不自覺地轉向慕容英。
    慕容英臉色煞白，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景深雙手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看向自己。
    “永川街頭初見，我就記住了你的眼睛和笑容。後來我們朝夕相對，一起經曆風雨，早已生死相許。”
    拇指撫過她顫抖的眼睫，他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清清，你是我的妻子。”
    清清如遭雷擊，猛地轉向慕容英：“你說......說我從前為報仇嫁給仇人......”
    她聲線如同繃緊的琴弦，“他......是我的仇人嗎？”
    慕容英的五指鬆了又緊，指節處泛著青白。他直視清清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沙啞。
    “我沒有騙你。”
    他隻是......沒有說出全部真相。
    清清低下頭，衣袖被反複展開又揉皺：“你答應過不會再騙我的。”
    “你這樣問，說明已經不信了，不是嗎？”
    慕容英苦笑一聲，掃過兩人交握的手，“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你心裏的天平就已經傾斜了。”
    清清瑟縮了一下，唇間漏出半截氣音，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慕容英看著她沉默的模樣，胸口如被利刃貫穿，隻覺世界真是無比荒謬。
    明明是他先找到失憶的她，兩年來悉心照料，朝夕相處。
    可隻要江景深一出現，所有的努力就都化為泡影。
    “為什麽？”
    風吹起他鬢發，露出一雙滿是不甘的眼睛。
    “這一次......分明是我先來的。”
    聽著他聲聲質問，清清心底不由泛起一陣迷茫。
    是啊，為什麽？
    這兩年都是慕容英陪在身邊，他待她極好，事事體貼。可每次他靠近時，自己總會不自覺繃緊身體。
    而身旁這個男人，不過見了三次，就能讓她卸下所有防備，甚至還與他有了肌膚之親。
    “我本該謝你，若非你及時相救，清清早已埋骨在那場塌方之下。”
    景深將清清護在身後，目光轉向慕容英，聲音漸冷。
    “可我又實在無法感激，因為你偷走了本該屬於我們的時光。”
    慕容英視線轉冷，如刀鋒般刺向景深：“你為何偏要出現？”
    他聲音嘶啞，極度尖銳，“你坐擁萬裏江山，為何還要來搶奪我這一點點幸福？”
    “清清不是物品！”景深厲聲打斷。
    “她是活生生的人，有權知曉過往，更有權選擇未來。”
    他上前一步，直接揭開了慕容英最不能讓清清知曉的秘密。
    “更何況，你從一開始就不具備與她相守的資格。”
    “浣溪的關係暫且不提，”景深字字如刃，與慕容英爭鋒相對，“你與楚令儀已經成婚，又預備將清清置於何地？”
    清清聞言猛然抬頭，眼中浮現難以置信。
    原來如此，背後還有這般隱秘，慕容英從未向她提及。
    慕容英眼中寒光乍現，周身真氣湧動。
    言語已是徒勞，唯有用強，方有可能將她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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