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英一掌拍在案幾上，茶盞震得叮當作響。昨日戰場的畫麵在眼前不斷閃回——
    江景深不僅奪走了他心愛的女子，如今連戰事上也被他占盡先機。
    他怒不可遏地揮袖一掃，案上文書、筆墨頓時散落一地。
    帳外傳來腳步聲。慕容英麾下的謀士小心翼翼地掀簾而入，見到滿地狼藉，不由得腳步一滯。
    慕容英幾乎在瞬間收斂了怒容，隻是眼底仍殘留著幾分陰鷙。
    “大人，”謀士斟酌著開口，“大梁此番能破解倭寇毒計，想必已有應對之法。我們既為友軍，不如——”
    “不必。”慕容英冷冷打斷，指節在案上叩出沉悶的聲響，“我自有打算。”
    那謀士欲言又止，卻在觸及他森寒的目光時噤聲。
    恰在此時，帳外士兵高聲稟報：“大人，有人求見！”
    慕容英眉頭一皺：“何人？”
    士兵偷覷他的神色，遲疑道：“是……孟姑娘。”
    慕容英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麵上卻不動聲色：“她來做什麽？”
    “孟姑娘未說，隻道有要事相告。”
    “帶她進來。”慕容英沉聲下令。
    謀士見狀，心知主帥另有要事，當即識趣地拱手告退。
    帳簾一角被掀起，清清踏著陽光走了進來。她梳著雙鬟，一身鵝黃衣裙，正如初見時的模樣。
    慕容英一時恍惚，仿佛時光從未流逝，她還是當年那個明媚的少女。
    “我來告訴你，倭寇的蠱蟲有法子克製。”清清邊說邊從袖中取出藥方，遞到他麵前。
    “你照著方子做就行，都是常見材料。”
    頓了頓，她又掏出一卷圖紙，“這是連弩機的結構圖，連大人說你一看就懂。即便一時找不到磁石，也能......”
    清清聲音清亮，一字一句說得極認真，生怕他聽不明白。
    這是扭轉戰局的關鍵，慕容英本該欣喜。可看她垂著眼睫一板一眼地交代，連半分多餘的目光都不肯施舍，那點喜悅便如寒潭落雪，漸漸凝結成冰。
    “你來就為說這些？”他揚聲打斷。
    清清一怔，抬頭對上他幽深的眼睛：“這些事關乎將士性命，是很多人用命換來的……”
    她眼前閃過師父染血的白發，手指下意識緊了緊。
    慕容英冷笑一聲：“江景深知道你來找我？”
    清清被他尖銳的語氣刺得困惑，卻仍老實答道：“是我要來，他也支持。”
    慕容英眸色轉暗，手指捏得發白："他倒是大度，是覺得勝券在握，特意來施舍敗將麽？"
    清清蹙眉：“景深不是這個意思......”
    “景深？”他笑出了聲，眼底卻結著冰，“叫得真是親熱。”
    帳內空氣凝滯。
    慕容英起身繞過案幾，靴底碾過散落的紙張，發出細碎聲響。
    清清看著他步步逼近，含笑的模樣與記憶中溫柔守禮的男子重疊又分離，陌生得令人心悸。
    “你就這麽篤定......我會放你走？”他抬手觸到她麵頰，燙得她瑟縮了一下。
    清清瞪大眼睛，呼吸不由自主一頓。過去那個連她指尖破皮都要心疼半日的人，此刻眼裏翻湧著她從未見過的暗潮。
    “你別這樣......”她話音未落，那隻手已撫上她鬢角。
    “清清啊。”他歎息般低語，指腹摩挲著她耳後細嫩的肌膚。
    “你總是把我想得太君子。”
    陽光透過帳頂，在他眉骨投下斑駁陰影。這一瞬，清清看清了他眼底執念。
    不是少年慕艾的清澈情意，而是一個男人求而不得的瘋狂陰鬱。
    “我原想著，隻要等得夠久，總能等來你的真心。”他收攏五指扣住她後頸，力道不重，卻讓她動彈不得。
    “可現在才發覺，倒不如當初直接要了你，這樣至少還能在你心裏留下些許痕跡。”
    清清用力偏頭躲開他的手，踉蹌著後退直到脊背抵上帳柱。
    “我從未想過要傷你，可......可心意是不能勉強的。”
    慕容英盯著清清，目光一寸寸描摹過她微顫的睫毛和緊抿的唇線。
    良久，他沉聲喚道：“來人。”
    帳外立刻傳來鐵甲相擊的脆響，兩名親兵按刀而入。
    “帶孟姑娘下去休息。”他聲音平靜得可怕，仿佛方才的失控從未發生。
    清清不可置信地抬頭：“你非要如此？”
    非要逼得兩相對立，非要她恨他才甘心麽？
    慕容英俯身拾起地上的筆架，唇邊笑容依舊和煦：“我什麽時候舍得讓你不開心？”
    筆洗裏的墨汁晃出漣漪，映著他扭曲的倒影。
    “可若要我就此放手……我做不到。”
    清清繃緊脊背，警惕地盯著逼近的親兵。
    對方為難地拱手：“姑娘別讓屬下難做。”
    她目光微閃，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小人圖上畫的三招步法。
    就在他們伸手欲攔的刹那，清清足尖輕點，身形如風拂柳，倏然從兩人間隙滑過。
    慕容英眸色一沉，抬手便朝她腕間擒去。
    清清旋身避過，衣袂翻飛間已掠至帳門處，卻在最後三步時肩頭一沉。
    “你鬼主意那麽多，想來還是放在眼皮底下最穩妥。”
    慕容英如鐵鉗般扣住她，猛地將她拽回懷中。
    “你別逼我！”清清掙紮著推他。
    “是你在逼我。”慕容英眼底暗潮流淌，箍在她腰間的手臂用力收緊。
    “今日不管誰來，都別想帶走你。”
    清清胸口劇烈起伏，卻強撐著與他對視，不肯顯露半分怯意。
    她該怎麽辦……
    “朕也不行嗎。”
    這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慕容英渾身一僵。
    他緩緩抬頭，隻見帳門處立著道高挑身影。逆光中看不清麵容，唯有披風上金線龍紋在暗處隱隱生輝。
    帳內霎時靜得落針可聞。
    清清怔怔望著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清秀的麵容。
    女子眉如遠山，鳳眸含威，雖未著龍袍，周身卻自有一股懾人氣度。
    “參見陛下！”兩名親兵當即跪地行禮。
    清清瞳孔微縮，這才後知後覺。
    眼前龍章鳳姿的女子，正是大齊當今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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