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精神一振，連日趕路的疲憊似乎都被驅散了幾分。
    鐵盈袖端起粗陶茶碗抿了一口，茶湯入喉甘甜，尾調帶著一絲說不清的幽香。
    她眉頭微挑，轉向正在添水的茶攤老板“這茶當真絕品。”
    “姑娘好舌頭。不過與其說是茶好，倒不如說是水好。”
    老板笑道，“我們用的是雪峰山上的泉水，全鎮都喝這個。”
    他邊說邊給幾人添水，順口說起了當地流傳的童謠。
    ——雪峰水，神仙淚，藍果入口百病退。若問長生何處尋，冰火交界藏一味。
    清清聞言一怔，放下茶碗問道“您可知道這雪峰山在哪兒？”
    茶攤老板指向西北“順著鎮後青石階往上走，見到三棵並生的雪鬆往右拐。”
    清清默默記下，隨即笑著付錢告辭。
    待幾人走開數步，暗處悄然露出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的背影。
    清清似有所覺，回頭卻隻看見竹篩上泛著瑩瑩光澤的藍莓幹。
    她心想或許一時錯覺，又恰見那果幹十分誘人，便對店家道。
    “勞煩包一包這個。”
    連靖見清清捧著藍莓，笑著打趣道“小小一包怎夠？等將來天下太平了，姑娘同主子在這兒住個十年八載，保準比方才的老爺子還精神。”
    話音未落，眾人臉上的笑意凝住，幾息後不知是誰輕輕歎了口氣。
    “天下太平”四個字，此刻聽來就像山巔的雲霧，遙不可及。
    “一定會有那天的。”清清神情微動，將藍莓幹遞到眾人麵前，“我總覺得，咱們已經離終點不遠了。”
    “正是！”連靖聞言，頓時收起眼底黯然，“若是連我們都泄了氣，那些無依無靠的百姓豈不是連最後一點希望都沒了？”
    他伸手從拈起一顆藍莓幹丟進嘴裏，起初眉頭微蹙，隨即舒展開來。
    “這地方不止人和水，就連果子也是清奇。”
    眾人見狀，也各自取了一顆。果肉初嚼時帶著微微的澀苦，可轉眼間，舌尖便散開一股清潤的甘甜，一直漫延到心間。
    苦盡甘來，他們一定也會的。
    清清見眾人神色漸緩，順勢道“既然這果子有這般奇異滋味，那山上的泉水想必也不尋常。咱們不如去探一探？”
    鐵盈袖轉頭看向清清，若有所思“你是懷疑雪蓮和那座山有關？”
    清清眸光微動，輕輕頷首。她與景深曾親曆雪蓮奇效，自然明白這等靈物絕非虛妄。
    此地百姓康健長壽，藍莓、山泉又暗藏玄機，種種跡象都指向同一個可能。
    天山雪蓮興許就在這裏。
    其餘人聞言，亦露恍然之色。翌日破曉，眾人便一齊向雪峰山進發。
    遠望山頂皚皚白雪，銀冠永駐；山腳卻草木蔥蘢，野花綴滿。生死枯榮竟在這裏達成了奇妙的和解。
    沿著潺潺山泉溯流而上，泉水清可見底，觸手卻無尋常雪水的凜冽，反倒隱隱透著溫潤。
    鐵盈袖廣袖無風自動，小白蛇自她腕間探出頭後又迅速縮回，旋即焦躁地在她袖中遊走。
    “小白從未這般不安過。”她輕撫蛇首，神情漸漸凝重，“這裏怕是有什麽它忌憚的東西。”
    眾人聞言警覺環顧，可四周唯有泉聲鳥鳴，不見半點猛獸蹤跡。
    鐵盈袖對小白蛇低聲輕語幾句，又仔細攏好衣袖“無妨，你們且尋雪蓮，我自會照看好它。”
    清清望著她袖口起伏，心頭驀地一緊“若真遇難處，切莫勉強。”
    鐵盈袖唇角微揚，腕上銀鈴輕響，算是應答。
    清清靠近溪邊，俯身掬起一捧清泉。泉水入喉清冽，初時甘甜，轉瞬卻泛起一絲微苦，與尋常山泉截然不同。
    她凝視掌中殘餘的水珠，總覺得這滋味哪裏不對，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白！”鐵盈袖驚呼出聲。
    隻見那白蛇在她袖中劇烈扭動，竟掙脫束縛撲通落水。水麵翻起細碎銀光，小白蛇如同被灼燒般瘋狂掙紮，鱗片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鐵盈袖慌忙探身去撈，連靖等人從旁幫忙，這才將白蛇救起。
    小白蔫蔫地躺在鐵盈袖掌心，雙眼黯淡無光，全然不見平日的靈動。
    清清望著它萎靡不振的樣子，心中不由升起疑惑。
    蛇類天生善水，怎會入水後如此痛苦？
    她忽地記起洛安城那次，小白蛇貪婪地吞下帶有焚心草的香灰，那副饜足的模樣與此時形成鮮明對比。
    “小白可是素來喜愛毒物？”
    鐵盈袖指尖輕撫蛇身，點頭道“毒物於它而言，倒似蜜糖一般。”
    此言一出，清清眼中頓時閃過明悟之色。
    “那便說得通了。”她仰頭望向溪流上遊，語氣帶著肯定，“這泉水怕是含著解毒的功效，才讓小白這樣難受。”
    山風卷起她的發帶，遠處雪峰倒映在溪水中，恰似一朵盛開的蓮花。
    “我們順著水流繼續找，說不定就能見到天山雪蓮。”
    連靖等人聞言，臉上立時浮現喜色。
    “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
    一行人沿著山溪繼續攀登。山勢漸陡，泉水在石縫間跳躍，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行至半山腰一處背風的山坳時，鐵盈袖忽然止步，指向不遠處“你們看！”
    溪畔幾朵鮮花迎風綻放。花朵形似蓮瓣，通體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正是古籍中天山雪蓮的模樣。
    “找到了！”連靖大喜，伸手就要采摘。
    清清卻盯著那幾朵花，眉頭漸漸蹙起。這花雖與記載相符，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一時又想不起來。
    鐵盈袖見清清神情，當即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於是提議道“連大人莫急，不妨先來試試這花是否真有解毒之效。”
    “有理。”連靖率先應和，其他人也紛紛點頭。
    鐵盈袖接過雪蓮，從袖中取出小白蛇。小白雖然精神不濟，卻仍是順從地吐出一滴墨綠色的毒液。
    眾人屏息凝視。隻見那滴毒液甫一接觸花瓣，潔白的蓮瓣就泛起了詭異的青黑色。隨即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蜷曲，轉眼便化作了一灘黑水。
    “沒用這不是真正的天山雪蓮。”連靖聲音低了下去，方才的欣喜蕩然無存。
    從天堂到地獄，不過就在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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