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一片死寂，隻有鮮血滴落的聲音。
    景深與慕容英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空氣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慕容英唇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南朝已滅，接下來是不是就要對我大齊用兵了？”
    景深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天下大勢，分久必合。曆史洪流，不可逆轉。”
    他凝視慕容英，聲音沉穩，“我知道你心中，大義高過仇恨。”
    若非如此，眼前之人不會甘願背負通敵罵名，直到在最關鍵的時刻臨陣倒戈，與大梁水師合圍倭寇主力。
    那一戰，慕容英親手斬殺了倭寇統帥鬼麵人，將敵軍徹底趕回海上。
    世人這才明白，所謂的“投敵”，不過是權宜之計。
    慕容英神情一緊，眼中閃過一絲脆弱，但很快又恢複了冷漠。
    “何必廢話，我知道敵不過你，要戰便戰！”
    “我無意與你為敵。”景深搖頭，“更不想讓天下百姓再受戰亂之苦。”
    “嗬，好一個仁義之君。”慕容英冷笑，“我大仇已報，橫豎不過一死。”
    “你可曾想過你的女兒？”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響，慕容英瞳孔驟然收縮，握劍的手微微發顫。
    “難道你要讓她重蹈你的覆轍，讓下一代繼續重複上一代的悲劇？”
    禦書房內陷入長久的沉寂。慕容英眼前浮現女兒天真爛漫的笑靨。
    良久，長劍“當啷”一聲墜落在地。
    他抬頭望向景深：“你贏了。無論是清清，還是江山。”
    景深搖頭：“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輸贏。”
    梁軍攻占南朝國都，三百餘年的王朝就此覆滅。半年後，大齊尚在繈褓的女帝由攝政王慕容英代下退位詔書，大齊疆域盡歸大梁。百餘年分裂的中原終歸一統，江景深改元建元。
    建元五年，新朝大舉東征倭國，鏖戰一年，終滅其國。江景深未行清算，唯設書院、改科舉、興教化。倭人千年海盜之風漸絕，終同化為華夏一族。
    江景深因其功績與傳奇經曆，成為史書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他終生未立皇後，卻與妻子孟清清相攜一生。
    孟清清一生研製良方無數，被後世尊為“藥王”，其居住的藥王穀成為醫者心中的聖地。
    二人育有一子一女，最終由女兒繼承大統。其子醉心農學，窮盡一生改良天山雪蓮培育之術，終使這味傳說中的奇藥得以普惠蒼生。
    又是一年清明時節，碧波湖畔楊柳依依。
    一個身著鵝黃衣裙的女子靜立在春暉碑前，纖纖素手將紙錢投入火盆。她身旁的白衣男子衣袂飄飄，兩人宛若謫仙臨世，引得路人頻頻回首。
    紙灰隨風飄散，清清望著湖麵出神。景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逝去的人，輕輕攬住她的肩頭。
    “雨過天晴了。”
    “可若是有一天，我們也老了、走了......”清清抬眸，眼中映著粼粼波光，“還有誰能記得那些逝去的人？”
    景深修長的手指撫過她微涼的臉頰，目光溫柔而堅定：“曆史會銘記。”
    遠處傳來孩童嬉戲的笑聲，湖麵上遊船如織。春風拂過，碑前的紙灰打著旋兒升向晴空。
    建元十年，天子下詔建造淩煙閣，供奉為這片山河付出生命的英魂。
    連靖、鐵盈袖、王鐵山、李烈、虞紫蘇、唐錦、劍癡、雲飛揚、孫濟世、無塵、璿璣、朱震嶽、何淵、燕滄瀾......慕容英。
    “同學？同學！”
    一陣急促的呼喚聲將清清驚醒。她猛地抬頭，發現自己的臉頰正貼在攤開的醫學史筆記上。
    自習室裏明亮的白熾燈刺得她眼睛發疼，周圍三三兩兩坐著複習的同學。
    “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室友林小雨擔憂地推了推她的肩膀，“是不是不舒服？”
    清清怔怔地看著小雨熟悉的臉龐，胸口傳來一陣莫名的酸澀。
    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那些血與火的記憶，難道隻是一場夢？
    “我沒事。”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收拾起散落的書本。
    走出圖書館時，夕陽正好。校園裏人來人往，青春洋溢的笑聲此起彼伏。清清卻覺得這一切都隔著一層薄紗，那麽不真實。
    “神經，你眼睛長腳底下了？”
    一聲怒喝打斷了她的思緒。前方不遠處，一個染著黃發的男生正揪著一個女生的衣領，女生懷裏的書本散落一地。
    “我、我不是故意的......”女生嚇得直發抖。
    黃毛不依不饒：“我這雙鞋兩千多，你賠得起嗎？”說著揚起手就要打人。
    清清眉頭一皺，快步上前：“住手！”
    黃毛轉頭，看到清清後明顯一怔，隨即眯起眼睛：“喲，美女的麵子當然要給。”
    他鬆開那個女生，油膩地湊近清清，“我認得你，你是醫學部的那個，不如賞臉一起吃個晚飯？”
    清清摸向書包裏的《外科學》，正思索這本厚重的教材能不能砸扁這個混蛋的腦袋，一隻修長有力的手扣住了黃毛的手腕。
    清清抬頭，呼吸瞬間凝滯。
    眼前人身形挺拔，俊秀無雙的眉眼隱約帶著異域風情。他......
    一道清越的嗓音響起：“你要約她？不如先看看我的拳頭夠不夠大。”
    刻骨銘心的記憶碎片在清清腦海中翻湧。碧波湖畔的誓言、軍中並肩而立的身影、相約此生同行的夜晚......
    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那一切，興許不是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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