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危機中見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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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籠光暈在《髹飾錄》發黴的邊角上暈開暗黃漣漪,蘇婉捏著當票的手指被夜露浸得發涼。
    小竹突然用染著鳳仙花的指甲戳破紙窗:"姑娘快看!"
    墨汁在"周記染坊獨女周明棠"的名字旁洇開胭脂色,窗縫裏漏進的夜風掀起少女半截衣袖——靛藍紮染的袖口沾著星點朱紅,那抹西洋化學染料特有的刺目豔色,此刻正如蛇信子舔舐著蘇婉的神經。
    "蒸汽船靠岸那日,碼頭卸了三十箱德國顏料。"小竹咬著筆杆在報名冊上畫圈,"西街畫舫昨夜全換了霓虹燈,聽說..."話音被銅鈴驟響打斷,相府賬房拎著串生鏽鑰匙撞進月洞門。
    "三姑娘要的鬆煙墨?
    沒有!"山羊胡隨著唾沫星子亂顫,賬房將算盤摔在石桌上,"上月修祠堂還虧著八十兩,這勞民傷財的..."他忽然噤聲,目光黏在那張露出半角的工部批文上,枯枝般的手指閃電般縮回袖中。
    蘇婉慢條斯理地將當票夾回《天工十問》,書頁翻動時帶起的氣流驚醒了沉睡的孔雀石粉。
    青金色顆粒撲在賬房前襟,將他絳色綢衫蝕出幾點黴斑似的綠痕。
    "徐記當鋪的漆器櫃,上月被潑了三桶桐油。"她突然對著月亮舉起雙魚玉佩,鏤空的魚眼正巧框住天狼星,"勞煩轉告大夫人,護城河撈起的斷梭...該配什麽顏色的流蘇才襯得起蘇繡屏風?"
    賬房落荒而逃時撞翻了晾曬的槐米,小竹噗嗤笑出聲,又被蘇婉眼底寒光凍住。
    月光將雙魚佩的影子投在《髹飾錄》某頁,殘缺的"金漆八寶"配方裏,孔雀石粉的量次恰好被蟲蛀成模糊的墨團。
    五更梆子響過三遍時,蘇婉蹲在徐記當鋪後巷。
    青磚上凝結的夜露浸透湘妃色裙裾,她盯著牆根處新蹭的桐油漬,突然將當票按在守夜人油燈上:"告訴徐掌櫃,工部今年要查的漆器稅目...我恰巧謄抄過備份。"
    晨霧未散,二十口樟木箱已堆滿書院天井。
    小竹掀開某隻箱蓋驚叫出聲——整匹的雲錦下壓著套剔紅漆盒,盒蓋牡丹紋深處嵌著粒孔雀石,正是《天工十問》裏缺失的那味金漆原料。
    展示活動前夜,蘇婉在褪色的工部批文背麵用螺子黛描花樣。
    蒸汽船的汽笛聲混著更夫梆子穿透窗紙,她忽然將雙魚佩按在正在調金漆的小竹腕上:"用這個壓住孔雀石粉,八寶金漆最忌月光。"
    子時三刻,最後一道纏枝紋在紗燈下成型。
    蘇婉蘸取金漆補完漆盒缺角時,院牆外傳來搬運工的號子——三輛西洋馬車載著化學染料駛過石板路,車轅碾碎了不知誰遺落的牛骨梭。
    展示日清晨,周明棠盯著自己縫了暗袋的衣袖發怔。
    漆器展架上那對嵌孔雀石的牡丹漆盒,正將晨光濾成《天工十問》裏記載的"雨過天青"色。
    她突然抓起案上靛藍染料衝向後院,再回來時袖口已染就真正的青碧色。
    "這是用槐米與靛藍套染的碧璽色。"蘇婉的聲音混著懷表滴答聲飄進展廳,"西洋化學染料隻需三刻鍾,但這個顏色..."她忽然將染布浸入銅盆,水麵浮起的孔雀石粉瞬間被吸進經緯,"能在百年後依舊鮮亮如初。"
    暮色四合時,最後一位學子撫摸著緙絲機上泛著金光的斷梭不肯離去。
    蘇婉倚著門框數報名冊上的紅手印,忽聽得瓦當上傳來輕響。
    抬首望見西牆探出的懷表銀鏈正勾住半闕月亮,那截鎏金表鏈折射的光斑,恰巧落在她藏在袖中的工部批文某處朱印上。
    接上文)
    孔雀石粉在銅盆裏旋出細小的旋渦,蘇婉腕間的雙魚佩突然被斜刺裏伸來的鎏金懷表勾住。
    林恒倚著褪色的雕花門框,表鏈在指尖繞了三圈半——正是當年先帝賜給王府的西洋貢品數目。
    "工部今早派人截了五車印度生漆。"他說話時表蓋開合三次,每次金屬碰撞聲都精準卡在簷角銅鈴的餘韻裏,"說是要勻給西郊新建的琺琅作坊。"
    小竹正捧著染碧璽色的緞子要爭辯,卻見自家姑娘用斷梭尖蘸取金漆,在褪色的工部批文邊緣補了道暗紋。
    孔雀石粉簌簌落在"特準民間漆器考"的朱砂印上,竟將破損處補成了瑞獸獬豸的獨角。
    "上個月初七,琺琅作坊的德國技師在醉仙樓吐了三回。"蘇婉將批文對著日光展開,獬豸紋在青磚上投出利爪陰影,"他們用鬆節油兌硝石水洗筆,燒穿了六張檀木案。"
    林恒的懷表突然停在申時三刻。
    這個時辰該是碼頭第三艘蒸汽船卸貨的時間,但此刻庭院裏隻有二十口樟木箱沉默地吞吐著沉香氣。
    他想起昨夜跟蹤染料馬車時,車轍在石板路上碾出的裂痕形狀,竟與蘇婉今晨補全的牡丹纏枝紋分毫不差。
    周明棠突然抱著染缸撞進來,靛藍潑濕了林恒的雲紋錦靴。
    少女渾然不覺地舉起塊泛著孔雀綠光暈的布料:"用槐米染了七遍的底子,再套三次靛藍,最後用明礬水定色——蘇先生您看這可比化學染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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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恒錦靴浸濕處漸漸浮起暗金紋路,竟是蘇婉昨夜補漆時滴落的金漆遇水顯形。
    八寶金漆在暮色裏蜿蜒成《天工十寶》裏失傳的"水龍吟"圖樣,正與他懷表內層暗刻的王府密紋重疊。
    "明日西郊有批緬甸紅銅要熔了做電線。"林恒突然將懷表塞進蘇婉染著靛藍指印的掌心,"聽說熔點與景泰藍的銅胎差不多。"
    暮色濃稠如隔夜的茶湯時,蘇婉在樟木箱夾層摸到卷泛潮的《營造法式》。
    書頁間夾著張德文寫的提貨單,油墨印著的"三十箱化學染料"字樣被蟲蛀成斷續的虛線,恰似她安插在碼頭雜役中的眼線傳遞消息的路徑。
    二更梆子敲到第二聲,小竹舉著燭台照見蘇婉將雙魚佩浸入金漆。
    月光透過殘缺的瓦當漏進來,玉佩鏤空處漸漸蓄滿孔雀石粉凝成的青金色液滴,在《髹飾錄》殘頁上匯成個"恒"字的水漬。
    "林侍衛的懷表鏈子..."小竹話說到一半突然咬住舌頭。
    她分明看見姑娘用斷梭尖挑了點金漆,正往自己白日裏被染藍的指甲上描纏枝紋。
    瓦當上突然傳來細碎響動。
    蘇婉反手將金漆盞扣在《天工十問》封麵上,抬頭正見林恒倒掛在簷角,懷表鏈子纏著三根孔雀尾羽。
    那抹攝人的金翠色在夜色裏晃了晃,精準落進她白日裏用來盛放槐米染料的粗陶缽。
    "工部侍郎最寵的姨娘,今早往西洋裁縫鋪送了六匹妝花緞。"他翻身落地時帶起的氣流掀開了漆盒蓋,露出底下壓著的半張緬甸紅銅提貨單,"聽說要改成什麽...維多利亞式裙撐。"
    蘇婉忽然將染著金漆的指甲按在紅銅單上。
    孔雀尾羽在陶缽裏漾開漣漪,將德文印章暈染成工部批文上獬豸的鱗甲紋路。
    更遠處傳來蒸汽船的鳴笛,像是被掐住喉嚨的困獸在嘶吼。
    晨霧漫過染坊晾曬架時,二十名學子捧著碧璽色染布穿過垂花門。
    蘇婉望著他們衣袂間翻飛的金漆纏枝紋,突然將林恒昨夜送來的孔雀尾羽插入發髻。
    尾羽尖端的虹光掃過周明棠的袖口,那抹青碧色驟然泛出《髹飾錄》裏記載的"滄海月明"光澤。
    報曉的銅鑼聲撞碎最後一絲夜色。
    林恒站在染坊最高的晾布架下,看著懷表表麵映出的十丈軟紅中,一縷孔雀綠正順著蘇婉的湘妃色裙裾蜿蜒攀升。
    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攥著的那塊破碎的景泰藍銅胎,釉色裏也藏著這般執拗的生機。
    暮色染紅最後一匹晾曬的碧璽色綢緞時,驛站快馬踏碎了染坊門口凝結的金漆。
    蘇婉撚著信箋上沾著的鬆煙墨,目光久久停在"霓虹燈要裝到朱雀門"那句後的油漬上——那團暈開的形狀,恰似她幼年在相府廚房見過的西洋火油桶商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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