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瀚不敢置信，睚眥欲裂。
    他死死盯著沈銀翎，眼瞳漫上重重血絲，連聲音都在發抖：“當初明明是你殺了沈雲兮，你在母親麵前陷害我，賤人……賤人！”
    他猛然掙脫微雨，惡狠狠撲向沈銀翎。
    他掐住沈銀翎的脖頸，試圖掐死這個毀掉他一切的女人。
    可他虛弱至極，即便用力掐著沈銀翎的脖頸，也根本對她造成不了半點傷害。
    沈銀翎隻是笑。
    她仰著頭大笑，漸漸笑的渾身都在發抖。
    笑罷，她嘲諷地看向沈行瀚：“秦氏萬般皆不好，卻唯獨在疼愛女兒的事情上，無可挑剔。堂哥放心，你走之後，我很快就會送她下去陪你。”
    她輕輕一推，男人就狼狽地摔倒在地。
    沈銀翎從海棠手裏接過長劍。
    抱廈裏的燭火又滅了幾盞，劍刃在幽暗裏泛出寒光。
    沈銀翎的聲音帶著嘲弄：“另外，堂哥猜猜，為何太醫院所有禦醫都診不出你中了毒？”
    沈行瀚大口喘氣，腦海中驀然浮現出陸敏敏的身影。
    瀕死的前一刻，他幾近絕望，聲音嘶啞：“敏敏……”
    驚雷聲起。
    沈國公府。
    陸敏敏一身梨白素衣，侍女為她撐開傘，主仆穿過雨幕，踏上了離開的馬車。
    ，
    沈銀翎擦幹淨劍刃上的血，又去了啟祥宮。
    比起三年前，如今的陸煜更加人不人鬼不鬼，平白擔著太上皇的尊貴名號，實際上卻過得像是深宮裏的一條蟲。
    他抱著腦袋蜷縮在牆角，嘴裏呢喃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沈銀翎命微雨抬起他的頭。
    她在陸煜跟前轉了個圈，給他看身上的鳳袍：“好看嗎？”
    陸煜的神誌稍微回籠，呆怔片刻，抖著嘴唇道：“他還是立你為後了……”
    “他愛我入骨。”沈銀翎微笑。
    陸煜盯著裙袍上的金鳳，突然發瘋：“不可以！皇兒們都不可以娶你！西魏會生氣的，他們會派兵打過來的！不能打仗，我們不能打仗！朕要求和，朕，朕要割地求和！”
    他頭發花白，滿麵驚恐。
    像是被嚇破了膽。
    海棠輕歎：“堂堂一國之君，竟連半分骨氣都沒有，真是可悲。”
    陸煜掙紮著爬起來，急切的想要抓住沈銀翎：“朕要把你送去西魏謝罪！”
    沈銀翎麵無表情。
    父兄被這種國君謀害性命，真是不值。
    她在陸煜撲過來的瞬間，將劍刃深深紮進了他的心髒。
    從啟祥宮出來，雨幕瀟瀟。
    桂全和德順提燈執傘，恭順地等候在台階下方。
    兩人身後，金簪玄衣的男人轉過身來，安靜地看著她。
    沈銀翎提著劍，一步步走下台階。
    雨水衝刷著劍刃上的血。
    她長長的鳳袍逶迤曳地，金線綴寶石繡成的鳳凰圖騰盡染血色。
    她歪頭：“陸映哥哥會生氣嗎？”
    陸映沉默不語，隻是在她靠近的刹那，珍重地握住她的手。
    劍刃“啪嗒”掉落在地。
    陸映取出手帕，一點點擦拭幹淨她的指尖。
    他俯首，愛憐又臣服地吻了吻她的手背，才同她十指相扣：“他死不足惜，我為何要生昭昭的氣？”
    害死原配。
    謀殺忠臣。
    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傘沿傾過沈銀翎的頭頂。
    陸映傾身，在她耳邊吐出灼熱氣息：“今夜洞房花燭，昭昭卻白白浪費那麽多良辰，當如何賠我？”
    “不賠。”
    “不賠不行。”
    陸映突然打橫抱起她，在她的驚呼聲中朝燈火通明的寢宮走去。
    一夜海棠，錦帳承歡，花未眠。
    三年後。
    陸映肅清了身邊的奸細，揪出了幕後主使康王等人，在大周境內回歸穩定之後，出征西魏，把西魏國璽送到了沈銀翎的手裏。
    “給我？”
    “本就是屬於你的，是大周欠你的。”陸映正色，“那對害死你親生父母的帝後，也已被我割下頭顱，供奉在了你雙親的墓前。”
    沈銀翎把玩著國璽。
    碧綠澄明的國璽，用篆書鐫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字。
    她輕聲：“就是為了這個東西，我爹娘才殞了命……真不值得。”
    陸映不語，隻將她擁進懷裏。
    沈銀翎仰起頭看他：“當國君，真的那麽好嗎？”
    “昭昭可以一試。”
    沈銀翎想了想，綻出一個燦爛的笑臉：“聽說我的親生母親在生命的最後那段時光裏，很想讓西魏先帝立我當皇太女。陸映，我想稱帝。”
    陸映低頭吻她：“好。”
    他如今對她格外縱容。
    沈銀翎想了想，道：“你既送我這麽一份大禮，我也有一份禮物想要送給你。”
    對上陸映探究的目光，她附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陸映望向不遠處正在和鹿鹿他們打鬧的琢玉，難以置信：“你是說，沈忘是我的孩子？”
    “是！”沈銀翎笑吟吟指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天打——”
    尚未說完，就被男人狠狠吻住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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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琢玉朝他倆看了一眼，噘著嘴抱胸，“青天白日，有辱斯文！”
    安撫了陸映，沈銀翎決意遠赴西魏，瞧一瞧爹娘生活過的地方，也嚐試做一位女帝。
    上官敏來了興致，立誌要當沈銀翎的女相，因此帶著殷珊珊跟在了隊伍裏。
    薛綿綿收拾了小包袱，也跟著跑了。
    琢玉自然要跟著沈銀翎，俞青衡幹脆帶著白鹿鳴也混進了隊伍裏，打算去西魏遊學傳道。
    陸映本以為他們很快就會回來，豈料守著朝堂等了大半年，才等到探子回報，那狐狸精玩得不亦樂乎，身邊那個叫殷珊珊的女官，甚至鼓動她效仿什麽女尊文的主角，攛掇她選妃。
    陸映的心情很不好。
    給沈銀翎寫了好幾封家書，不許她亂來。
    他又給沈忘寫信，叮囑他不可荒廢學業，要他多看著點他母親。
    可是沒人理他。
    沒過幾個月，探子再次傳來消息，說崔季根本沒死，當年乃是假死脫身，如今屁顛顛兒地跑去了西魏，已經入朝為官了。
    陸映坐不住了。
    他再次命裴尚書監國，親自帶著同樣坐不住的薛伶奔赴西魏。
    踏出邊關時，雪山草原一望無際。
    他忽然想，當年沈銀翎被流放甘州，而今，他被沈銀翎流放在了大周。
    隻有回到她的身邊，他才能結束這場流徙之刑。
    又三年。
    西魏與大周合並，史稱魏周，二聖臨朝，共治寰宇。
    後來，西魏女帝和大周天子的故事被坊間編撰成故事，流傳頗廣。
    說書人笑談，大周天子平定八方雄才大略，唯患妻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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