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桃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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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可怕。
    一個小娃,怎麽能有那麽多淚水呢?
    好像兩隻泉眼,不住地冒、冒、冒。
    子慕予半幹的衣服又重新被暈透,濕答答黏在肌膚上,甚是難受。
    可這不是最難的。
    自古元卓掛上子慕予,他似鐵了心要做她身上的掛件,始終不肯鬆手。
    子慕予手撐在木柱子上,雙腳開始發抖:“喂,你是不是對自己的體重有誤解?我快站不住了哇。”
    古元卓先是迷茫,隨後有些慌張地滑落,腳著了地,手不肯鬆,抱著子慕予的腰身,頭依靠著腰側,粘得嚴絲合縫。
    房門劈啪作響,一個身影從房內衝了出來。
    是蘇柔。
    她滿懷驚喜,期盼的目光在掃過子慕予、掃過院子、掃過尚未褪去的夜色,然後,眼中的亮光一點點湮滅,整個人陷入無底的沉寂。
    像一根木柴,乍然被點著了,結果被潑了一盆水,火焰熄滅,短暫冒煙,隨後,連煙也沒有了。
    子慕予將一切納入眼底,心揪了起來。
    “阿娘,我回來了。”她輕聲道,似害怕太大聲,嚇著眼前這位婦人。
    蘇柔扭頭看來,動作非常緩慢,僵硬且木然,蒼白的嘴唇抖了抖,良久才發出一音:“啊。”
    “爹爹他說還有事要辦,要晚一些才回來。”子慕予道。
    她其實也不知子明還會不會回來,什麽時候能回來。
    可是看見蘇柔這副模樣,好像無論說什麽都有些殘忍。
    “啊。”蘇柔依舊木然。
    場麵好像定格在了這一瞬。
    也不知站了多久。
    夜色漸漸散去,早晨的青灰薄霧奪門而來。
    蘇柔像被驚醒一般,‘定身術’突然就解了,臉上也重新出現些許神情:“我去給你燒水洗澡。”她帶上襻膊,往廚房走去。
    一家四口變成了一家三口。
    三個人坐在飯桌前吃早飯。
    沉默無言。
    古元卓緊緊貼著子慕予坐著,讓她想舀勺豆豉漿都困難,隻得換左手喝粥。
    陳甸甸一家搬走了。後來又搬走了一家。
    現在坳了除了子慕予一家,老莊頭、沈清和柳尋雙三戶,剩下的就隻有老趙了。
    老趙是鰥夫,身體已經佝僂,養的旺財不見了,家裏隻有他一人,看來是準備老死在鳳凰坳。
    “我想將看墳的活接過來。”子慕予對蘇柔道。
    蘇柔搖頭:“你一個孩子看什麽墳?你爹爹留下足夠的銀錢,咱不缺那一兩銀子。你不是要準備拜師學藝嗎?你白天學藝,晚上就要睡覺。小孩子要長身體,可不能缺覺啊。”
    “我學的東西有些複雜,需要借助墳山,若有外人入山看墳,不太方便。爹爹說,我可以跟師父一起上山。”子慕予道。
    在蘇柔這裏,永遠是子明的名頭最好使。
    看墳這件事,是青山縣縣令統籌管轄的。
    青山縣來了新縣令。
    蘇柔出麵,將子明剛辭掉的看墳工作重新接了過來。
    她回來時,告訴子慕予,新任縣令還是姓楊。也不知跟楊金鋒有無關係。
    這些,不是子慕予現在要關注的事情。
    她還是跟沈清他們講了條件。
    要拜師可以。
    徒弟得收兩個。
    學多學少,全看古元卓造化。
    蘇柔很重視這件事,花了好幾天準備了羊肉幹、蓮子、龍眼幹、芹菜、紅棗還有紅豆。
    所謂謝恩師苦心教學,願做徒弟的能啟竅生智、勤學苦練,早日學成,宏圖大展。
    老莊頭真是個妙人。
    三個師父,就他一個男的,就他哭得不能自已。
    他居然還給子慕予和古元卓封了紅包。
    紅紙中包著銀子。
    子慕予手中的那塊銀子,明顯比古元卓大得多。
    古元卓高興壞了。
    他是沒想到拜師學藝,還能有銀子收。
    蘇柔有些過意不去,說要給幾個師父洗衣、做飯。
    四家人,從此像一家子那般,同桌而食。
    ……
    ……
    青山縣往北,有個望月縣。
    因為公孫日月成了先神洲逆賊,某些人認為“月”字成了忌諱,望月縣便由縣令牽頭,齊聚望族,改名望都縣。
    心望神都,忠心耿耿。
    可見縣令等人心思之細致體貼。
    望都縣多平原,阡陌縱橫,百姓老稼穡,雞犬相聞。
    此縣唯一的高山一百餘丈,山上有泉,泉水匯成溪流,在一處絕壁上飛流直下,水霧如雲,故名雲溪山。
    雲溪山巔有一寺廟,不算巍峨,屋舍半舊,有僧三五個,香火不旺,佛陀金身斑駁日久未曾修複。
    因雲溪山遍植桃樹,此廟名——桃花寺。
    如今驚蟄已過,桃花已然零落成泥,枝頭上葉子尚且黃嫩,托著雨水一滴滴,山風吹來,匯聚的雨水壓低細枝嫩葉,滾落於荒草之中。
    桃花林間,有條半丈寬的青石小路。
    路上,有個小和尚,正艱難一步步往山上爬。
    正是王尋。
    他腳上沾滿泥點,灰袍皺皺巴巴、破破爛爛,幾乎衣不蔽體。
    化緣用的飯盆歪歪扭扭,早已變形,草草掛在腰間。
    他的後背,綁著一件跟他自己差不多大小的東西。這東西用塊破布包著,瞧不清楚是什麽。
    額頭上滿是水珠,不知是淋的雨水還是冒出的熱汗,氣喘籲籲,但腳步堅定,也很沉穩。
    過了許久,終於,王尋來到了廟門前。
    門前,有一老和尚,正手握鋤頭,低頭翻著泥土。
    一榔頭下去,一條蚯蚓被鋤成了兩截,斷端卷縮彈跳著,往外噴著泥漿。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俯身,將兩截蚯蚓撿起,“一切因緣生,萬般不由人。你今日,該有此一劫呢。”說完,在不遠處挖了一個小坑,將蚯蚓埋了,“去吧,願你十天後獲得新生。”
    一切做完,老和尚身子倚靠在鋤頭柄上,伸手捶了捶酸痛的脊背。
    “師父。”王尋出聲喊。
    老和尚回頭,看見王尋,雙眸乍亮。
    他迅速掃過徒弟身上的狼狽,目光落在徒弟臉上神情,微微一愣。
    老和尚每一根皺紋都透著悲憫和慈和:“看來這次,受了些苦呢。回家,師父給你做份素粥。”
    身上的僧袍換了,也穿上了新的草鞋。
    王尋捧著師父剛做的鍋巴素菜粥,發呆了許久,突然,眼眶一紅,眼淚撲簌簌往碗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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