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人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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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陵州的人記憶中沒有那麽一天。
    那天,烏雲密布,有金光閃閃的人影在雲層中進進出出,暴鳴陣陣,如同雷轟。
    在武陵州人看來,公孫星辰和豐寧是突然銷聲匿跡的。
    連同他們的小兒,還有闔府仆役,一夜之間全都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偌大的產業,突然沒了主人時時清點、盤賬,底下有人生出異心是遲早的事。
    就比如「豐商堂」這個商號,已經名存實亡。
    「登天樓」以前插著「豐」字旗,每日檢查更換,旗幟常新。
    可自從那天之後,旗幟還換了幾次。
    後來,就不換了。
    再後來,旗子歪了,倒了。
    或許在某天夜裏,被風刮飛,不知吹到哪裏,成了和泥的墊腳布。
    或者碎了,爛了。
    雖然,沒人敢明目張膽直接在「登天樓」外插上另外一個姓,可揣著黃白之物上這個銷金窟來狎妓的老熟客知道:現在的「登天樓」,不姓豐!
    啪!
    咚!
    一聲脆響接著一聲悶哼,突然從三樓一間豪室傳出。
    “賤|人!一個奴兒的清白你守什麽?難不成還想著以後能嫁個正經人家?看著有幾分聰慧,竟不知是如此拎不清的!”
    此豪室曾是豐寧的居所,原本裝飾豪奢而典雅,壁掛彩畫絹燈、泥金箋對,寶格上陳列的每一件器物,不論材質,隻講究一個巧思和清雅。
    豐寧不喜繁複,所以帳簾、鋪蓋,均是顯貴而不奢、顯大氣而不落俗套雲綾緞。
    可如今,明晃晃的全是大塊大塊的金飾玉石。
    坐在主位上的,也不再是那位恣意的男子,而是另一個人。
    溫嵐。
    曾經,豐俊朗為了試探,指了一個小倌去爬公孫星辰的床。
    那位小倌,就是溫嵐。
    隻是,如今的他不再是眉目清秀、謹小慎微的順從模樣。
    酒色充大了他的肚子,毀了他曾經嫩滑的皮囊。
    多年積威,嘴部棱角變得堅硬,每根眉頭都透著一股冷酷無情。
    此刻,他衣衫鬆解,似氣得不輕,又怒又恨地瞪向下首。
    一個女子,臉上指印清晰,高高腫了起來。
    她剛才挨了一巴掌,又遭了一踹,不知踹傷了哪裏,臉色蒼白,鼻尖滲出細汗。
    此女腰身若柳,眉眼嬌媚,是個美人,如今腰板直直地跪著,眼中倔勁倒衝淡了她與生俱來的妖嬈:“簽契時我就說過,我在登天樓,隻賣藝,不賣|身。”
    溫嵐唰地瞪向站在一旁的另一個女子。
    此女臉上有些色衰,厚厚的粉底下,透著一股難以壓抑的疲憊。
    豐寧在時,這些姑娘們隻要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日子過得還算舒心的,每個人都能有自己的小金庫,隻要不影響工作,豐寧並不理會她們怎麽花這些錢。
    在接|客這種事情上,從不勉強。
    更不會強占樓裏的姑娘。
    可自從溫嵐接管了登天樓,事情就變了。
    登天樓與旁的秦樓楚館再無兩樣,做的是最簡單粗暴的皮|肉生意。
    溫嵐一茶杯便砸了過去:“冷清瑤,這就是你教出來的人?!”
    茶杯砸在冷清瑤的臉上。
    水漬流過之處,被脂粉遮蓋、因為以前自己不知輕重惹惱了豐寧而在臉上留下的不完美痕跡赫然露了出來。
    這些茶湯還冒著滾燙的熱氣,冷清瑤的心寒如冰。
    冷清瑤不敢辯駁,推搡了一下跪著的美人:“李長蘭,既有一條更舒服的路,為何不選?”
    美人冷哼了一聲:“做男人玩|物,舒服的是男人,女人怎麽舒服了?我自自在在的,憑我的本事掙口飯吃,這才是真舒服!”
    冷清瑤覷著麵前的女子。
    李長蘭的美貌和年輕,讓她羨慕。
    這份羨慕讓她看著李長蘭此刻的堅定,覺得有些可笑、可憐。
    終究還是一個不知人心險惡、世道艱難的孩子。
    她當初一心想著爬|豐寧的床,難道是因為她沒本事、沒有一技之長嗎?
    所謂「憑本事掙口飯吃」,也不過是男人偶發善心或別有所圖,給你一顆果子吃。
    不過,憑良心講,豐寧好像是個例外。
    隻是當時,她沒有安全感,也有些貪心,才冒進犯了錯遭了嫌。
    可惜這麽好的東家,卻突然不知所蹤,也不知是遭遇了不測,還是有別有際遇,叫人很是掛心。
    但溫嵐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
    她幾乎可以預見李長蘭慘淡的未來。
    這個未來不會來得太晚。
    或許是明天,或許是今晚,或許是……下一秒。
    果然,溫嵐狂怒赤腳奔來,一把抓住李長蘭的頭發就往床榻上拖。
    “進了登天樓的門就是我的人!給你臉你不要,很好,成功惹惱了我。今晚過後,你就是一個千人|騎、萬人|壓的婊子!”溫嵐衝冷清瑤喊,“去,把樓裏所有男人都叫來,告訴他們,為了回饋各位顧客,今晚本樓主大發善心,半個時辰後免費供花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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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蘭這才露出驚惶之色。
    她原是聽說了登天樓有個好主子才來。
    卻不知這樣的口碑,是許久以前相傳的殘餘。
    不夠慎重,簽了五年契書。
    想著以自己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足以立足。
    才過半年,她已經腸子都悔青了。
    李長蘭奮力掙紮,粉麵含驚,張皇失措地看著冷清瑤,眼神可憐,向她求助。
    冷清瑤已經走到門口處。
    劈裏啪啦的聲音陸續響起。
    李長蘭在盡一切努力反抗,嘶喊。
    冷清瑤的步調很沉重,很沉重。
    可是,她沒有勇氣回頭。
    她,隻是一個沒有任何力量的女人,有什麽本事救人?
    可是李長蘭於她,有恩。
    開春時她生了一場大病,溫嵐嫌她沒什麽用處了,喚人將她搬去田莊,隨她自生自滅。
    是李長蘭,幫她尋醫問藥。
    當時那一碗碗藥湯,現在想起來,依舊又苦,又燙。
    冷清瑤猛地回身。
    被打得鼻青臉腫快不成人樣的李長蘭正一口死死咬住溫嵐的唇皮,滿嘴鮮血。
    溫嵐痛呼不得,隻得嗚嗚悶嚎。
    冷清瑤短暫地失神,立即掩上房門,抽出了角落裏溫嵐常用來教訓人的鐵棍!
    殺人了。
    溫嵐隻剩下半個腦袋。
    眼球和著血,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冷清瑤握著鐵棍,滿臉星星點點的血珠,怔在那裏。
    她一個瘦弱、沒什麽力量的女子,能將一個男人砸暈已經有限,如何就能直接把溫嵐的腦袋直接砸爛了?
    李長蘭同樣愣住了,縮在床角,震驚地看著一地血的汪洋。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李長蘭一躍而起,從冷清瑤手中搶過那根血跡斑斑的鐵棍:“記住,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
    咯吱。
    門,從外向內,被緩緩推開。
    露出一張雌雄難辨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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