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卷走,蘭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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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香風驟起。
    髒汙的灰燼被吹散。
    金光如漫天墜落的星辰緩緩下沉。
    壓在頭頂和脊梁骨的威勢終於消去。
    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又有些惴惴不安地抬起頭。
    卻發現子慕予不在了。
    齊浪最先站起,霍然抬頭:“是剛才那陣風!那陣風卷走了師姐!”
    徐千策癱坐在那裏。
    因為他看見了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
    齊浪臉上、脖子上的細微傷痕沾到金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他瞪大眼睛,看著這些光粉落在自己身上。
    傷口處一陣牽痛瘙癢。
    他扒開衣裳,發現被劍刺穿的大洞也在緩緩愈合。
    剛才抵擋盾牌時,他的手被傷到了,傷口在長黑斑。
    可是現在黑斑不見了,傷口變得新鮮,隨後慢慢縮小。
    羅浮洞其他人,也發現了這種情況。
    如此,非神跡不可解釋。
    “是太陽神!神明現身救我們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縣民們歡呼雀躍起來。
    他們沒有被神明厭惡拋棄。
    慈悲的神明最終還是降臨,挽救他們於生死間。
    可是,齊浪心一沉。
    剛才被那陣力量死死壓製,他根本看不見發生的事情。
    因為過於驚駭,聲音也沒聽清楚。
    “師姐被帶到哪裏去了?”他擔憂地道。
    “咱們既然沒事,她應該也會沒事的吧?”徐千策道。
    “除了在清源縣等,別無他法。”吳念虹道。
    “對啊,天一亮,豐師兄就回來了。那時,如果師姐沒事,一定也會回來的。”朱月璃道。
    ……
    知道婁伯卿來了,還是健康的模樣,看見嚴從從和蕭子衿都被燒成灰燼,危險徹底解除,子慕予一直強撐的那口氣終於鬆了下來。
    氣泄了,神疲力盡的子慕予暈厥過去。
    待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
    細碎的光斑在頭頂遊移,梁木交錯,橫枋精雕彩鳳雲紋,層層簾幔散發柔光。
    子慕予手撐在床板上,緩緩坐起。
    她發現手上那些黑斑與傷口都不見了。
    摸了摸肩前。
    除了心髒還有些鈍鈍的痛,並無其他不適。
    掀被下床。
    她身上穿的不再是羅浮洞的深色洞服,而是一條裙子。
    是間色裙。
    裙擺褶痕翻複如春水疊浪,鵝黃綃紗透出月白絹裏,腰間卷草綠中綻放數朵白蘭。
    子慕予不禁失笑。
    婁老兄,你真是蘭花頂級發燒友了。
    這樣的衣物,更適合在漫天春色煙霞裏穿。
    想法剛從腦中蹦出,子慕予看清了周邊的擺設與景致,一時忘了此刻身處何地,是何季節。
    不知有多少品種的蘭草高低錯落懸掛於各處。
    有些在相得益彰的花盆裏獨自傲放,有些藤花垂落如仙女腰間的絲絛,無數熒光在其間穿行,如遊戲的精靈。
    子慕予其實對花沒有特別的喜惡。
    她隻是不喜歡脆弱的東西。
    可是她對蘭是有些許了解的。
    前世有個刺殺對象,便是個蘭癡。
    蘭癡養蘭有自己的道,還會給自己的蘭花取一些不一樣的名。
    比如她右手邊那一盆,根植青苔黑土之上,花如白骨雕成的佛手,其間可見青黃或紫紅細脈,香若竹露,氣質冷豔獨絕。
    此蘭名素冠荷鼎,喜歡腐殖之土。
    前世那個蘭癡便喜歡以處女血肉培植蘭土,將此蘭取名「素女玉蓮」,不知婁伯卿用的是什麽土,又叫它何名?
    又如她左手邊那一盆,花葉都肥厚如舌,花蘆遍布紫紅絨毛,本名隻是紅素蘭,蘭癡卻將其取名「血羅刹」。
    還有「合歡魘」、「輪回瞳」……
    “想什麽這麽入迷?”不遠處婁伯卿的聲音響起。
    他一身素裳,似剛沐浴過,頭發散著水氣,坐在一大片開闊的露台處,取水烹茶。
    水霧嫋嫋,讓他的臉也蒙在朦朧中。
    露台毫無遮擋之處,夜風陣陣襲來,卻無寒涼之氣。
    子慕予沒說這些蘭花給她帶來的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款步走來,往下俯瞰。
    原來他們身處高樓。
    周圍一切,似曾相識。
    “這是哪裏?”她問。
    “廣福樓樓頂。”他答。
    “為什麽來這裏?”她又問。
    “你暈倒了,我需要找個地方給你療傷。”看著子慕予眼中的困惑,婁伯卿柔聲解釋,“沒辦法,神明一般不在凡人麵前露麵的。”
    婁伯卿斟了一杯熱茶,放在他對麵的位置上。
    那個位置,早已經鋪上繡蘭蜜蠟黃緞錦墊,旁邊桌上還燃著香薰。
    子慕予神色自然地走過去,坐下。
    沒有絲毫拘謹,似多年好友。
    “你好了?”子慕予捏著茶杯。
    “嗯。你治好的。”婁伯卿手形微散成半扇狀,捧托著茶盞。
    子慕予喜歡看豐俊朗的臉。
    也喜歡看婁伯卿的手。
    婁伯卿的手比她前世在電視裏看的很多古裝美男子的手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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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似文人墨客筆尖精心點畫的皎潔之月。
    指骨峰穀起伏若深閨女子夢裏反複描摹的山水。
    這樣的手,似乎生來便該執玉柄麈尾,該握紫竹洞簫。
    烹茶,都算褻瀆了。
    或是感應到子慕予的目光,婁伯卿也看向自己的手。
    剛才看他的蘭入迷。
    現在看他的手出神。
    好事。
    婁伯卿劍眉輕挑,眼中已經笑意。
    子慕予輕咳一聲,抿茶一嘬。
    她原不喜歡燙茶。
    進食太燙的東西於健康無益,前世的指令要求她盡量規避非必要對健康無益的飲食習慣。
    可來先神洲後,很多習慣都在悄然改變。
    她吃火鍋。
    也喝燙茶。
    並非是她不再愛惜自己的身體。
    而是,她在漸漸培養自己的喜好。
    不是國家指令規定她要怎樣怎樣。
    而是她,嚐試著去感受自己喜歡怎樣。
    謹慎而有計劃地科學進食是熱愛生命的一種方式。
    吃自己喜歡的東西並感受快樂,也是熱愛生命的一種方式。
    當然,這東西不能是直接會損害她健康、摧人意誌的毒藥。
    比如茶。
    比如火鍋。
    隻要她不是天天長長久久喝燙茶,頓頓吃火鍋,偶爾試一次,體驗生命中不同的東西,她認為無礙。
    剛泡出的燙茶,更容易品嚐出其中茶香之骨。
    茶涼了,就像蜜水香熏噴在了濕漉漉的衣服上,香淡,且少了活氣。
    “這是你的機緣。”茶湯咽下,子慕予道。
    “嗯。我們之間有緣。”婁伯卿眼中笑意更盛,也抿了一口茶。
    子慕予桃花般的眼睛眯起:“我說的是你跟不死草的機緣。”
    婁伯卿端茶的手一頓,喉骨也是停滯了一下才滑下去。
    等他將茶盞放回桌上,臉上已經瞧不出什麽。
    “你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同了。”子慕予盯著他的臉。
    婁伯卿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的升級後皮囊:“是變好了,還是變差了?”
    良久,沉默。
    一人在等回答。
    一人的關心點卻跑到了別處去。
    “你很熱嗎?”子慕予奇怪地看著他額頭上滲出的密汗。
    婁伯卿微愣,隨後輕笑:“烹茶熱的。你熱嗎?我弄點涼風來?”
    “你隨意。”子慕予道。
    婁伯卿抬起一手,在虛空中輕輕一揮。
    修長的五指,似在撥動子慕予看不見的簾帳,這簾帳蕩漾出水光,然後清風徐來,確實多了兩分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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