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變得很暗。
    像蠟燭將要燃盡。
    水沒有流動的痕跡。
    這片水域似要死去。
    子慕予沿著「君陽」幻成的換氣管，攀遊而上。
    忽然，她感受到了一股劇烈震動從身後傳來。
    猝然轉身，子慕予發現一線寒光迅速逼近。
    她立即鬆開君陽，人在水中翻轉，猛地後仰，堪堪避過兩次並無間斷的攻擊。
    水草似的長發，被割下一截，向水底飄去。
    子慕予目如寒星。
    襲擊她的，是一把劍。
    雖然鏽跡斑斑，可是子慕予覺得眼熟。
    刻紋如此怪異……
    「斷山河」！
    是莊穹用雲熠鮮血開鋒的劍！
    她剛才在林予安的記憶中見過。
    莊穹竟留下了「斷山河」壓陣？！
    「斷山河」去而複返，劃出一道銀光，再次刺向子慕予。
    水體的擠壓，讓子慕予的動作遠沒有陸地那麽靈活。
    劍鋒擦過肩膀，依著下巴抹來，帶出一絲血線。
    「斷山河」嚐到血腥味，似乎更興奮瘋狂，它在水中震顫，它的本體變成一道虛影。
    子慕予精神一凜。
    此劍想她死！
    子慕予腰腹發力，身體如遊魚般扭轉。
    「斷山河」瞄準她的心口，數次彈射刺出。
    子慕予一手劃水，一手配合身體翻滾，劍尖不斷貼著肋骨飛過。
    她吐出一串氣泡，肺部開始灼燒。
    子慕予雙腿一蹬，往上遊去。
    頭頂原本由冰窟留下的明顯而特殊的亮點不見了。
    大片區域都是一樣的亮度，讓子慕予一時困惑。
    是冰層消失了，是冰重新結上了？
    「斷山河」似乎了解了子慕予的意圖，像蜻蜓般輕盈遊移，以劍鋒封住子慕予所有去路，同時不斷攻擊，陰魂不散。
    就在這時，「君陽」化劍穿入水中，後麵拖著雪花似的白沫。
    子慕予一把抓住劍柄。
    人劍一體，急速向上。
    「斷山河」的速度更快。
    它一下子撞擊在「君陽」上，「君陽」震動，帶著子慕予偏向原來的方向稍許。
    但「君陽」在子慕予的意召下並不戀戰，繼續往上。
    「斷山河」又來攻擊子慕予。
    子慕予蜷身、縮腿、旋腰，以一隻手和雙腳抵擋，雖有好幾處皮肉被割傷，終究撐到了出水時刻。
    「君陽」、子慕予、「斷山河」依次衝出湖麵，帶出連串水珠。
    牛臉怪和豐俊朗皆大吃一驚。
    子慕予一腳點在浮冰，以此借力，準備徑直離開淵穀。
    “不能讓她跑了！”可靠男沉聲喝道。
    這是子慕予從沒聽過的男聲。
    剛一愣，她的腳踝突然一緊。
    一雙冰冷、枯爛的手像鐵鉗般驟然扣住她的踝骨，指甲嵌進她的皮肉，猛地往下一拽，力量大得驚人！
    子慕予和「君陽」被硬生生拖回，摔到冰牆上。
    她的脊背砸到硬冰，一時疼得直不起身，弓腰半跪，身上落了許多積雪。
    “慕予！”豐俊朗在淵穀上方驟呼，他見慕予身上有血，不知傷勢如何，心裏急得火燒火燎，可是又記掛著子慕予的交代，不敢貿然進入淵穀。
    子慕予咬牙緩緩站起，碎雪落在腳下。
    “你若想離開，帶我們一起出去！”老鼠眼轉動，女聲響起。
    但子慕予的注意力不在牛臉怪身上，而是開始尋找「斷山河」。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呼吸不自覺放鬆，肌肉繃得像拉緊的弓弦，視線在周圍來回掃視。
    “她在幹什麽？”急躁男開口。
    “像是在找什麽。”有一男性道。
    “這裏還能有什麽？”急躁男道。
    “小心她裝神弄鬼故意使詐！”女聲道。
    “有道理！”
    “盯住她！”
    低沉的男聲再一次響起“剛才好像，確實是有東西跟著出來了。”
    “媽呀，你怎麽說話越來越嚇人！”急躁男道。
    老鼠眼不自覺跟著警惕起來。
    兔子耳朵高高豎起，小心地聽著各方動靜。
    一股尖銳的危機感刺入骨髓。
    子慕予遽然抬頭！
    幾乎同時，低沉的男聲乍然高亢“上方！”
    劍未至，風先來。
    狂暴的氣機壓得浮冰碎濺，風雪突然失去了脾氣，低低伏著。
    隨後，一柄暗色的劍破空而來。
    劍身原本鏽跡斑斑，卻在墜落的途中寸寸剝落，露出底下刺眼的鋒芒。
    劍尖對準的正是子慕予的顱頂！
    子慕予膝蓋微曲後驟然蹬直，身體向左斜衝，髖關節扭轉帶動身體偏轉。
    「斷山河」就釘在她的腳側。
    子慕予剛踩著的浮冰碎成小塊，再也無法承受人體的重量。
    她身體斜掠，退至另一塊浮冰上。
    自劍露出真麵目，牛臉怪就噤若寒蟬，龐大的軀體一動也不敢動。
    等到子慕予避開攻擊，他們才緩過神來。
    “是「斷山河」！老大，是「斷山河」！”急躁男爆聲道。
    “我沒瞎，嚷嚷什麽！”女聲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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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斷山河」怎麽在這裏？”暴躁多話男開口，“莊穹明明說它已經毀了呀！”
    除了子慕予和牛臉怪所站的兩塊，其餘冰塊碎的碎，化的化。
    大小不一的冰磚浮在水麵上飄飄蕩蕩，碰撞時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很是空靈。
    子慕予神情沉得像浸透了鉛，被割斷的碎發結了冰，又被打散，在風雪中亂飛。
    按理說，劍主人若死，劍失去了與主人神識之間的聯係，便會漸漸失去肖似人類意識的劍靈，僅剩兵器本性。
    「斷山河」邪得很。
    它不僅跟「君陽」一樣有自主意識，且對她充滿惡意。
    隻是不知這柄劍，能否走得出這方寸天？
    「斷山河」追著子慕予的咽喉寸寸逼近。
    子慕予「羽鴻步」施展到極致，身影比穀中風雪更快！
    她在牛臉怪身邊閃過。
    然後在牛臉怪身邊周旋。
    「斷山河」的速度不相上下，而且死腦筋，隻盯著子慕予，隻管兩點之間直線最近，它在牛臉怪身體上不斷穿梭。
    怪物的臉很快就被捅了一個孔，兔子耳朵削去了半截。
    一道光劃過，馬尾巴掉了。
    “馬七！”好幾道聲音慌張驚叫。
    牛臉怪驚慌躲避，可是無論它跑去哪裏，子慕予便到了哪裏，「斷山河」也到哪裏，它不得不做那條被殃及的池魚。
    “快讓她走！讓她走！”有幾道男聲嚷著道。
    留神容易，送神難。
    「斷山河」一劍砍掉半隻蹄腳。
    “你快走啊，快走！”有人哭天搶地，陣勢，徹底亂了。
    子慕予氣息微急。
    「羽鴻步」施行那麽久，已到能力極限。
    她「從善如流」，腳下點在牛臉怪後背，人從淵穀掠出。
    豐俊朗已做好接應她的準備。
    「斷山河」依舊追來，離開淵穀，大有不死不休的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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