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俊朗訝然失色：“是你！你是海裏那尊神！”
    前世種種，他從不認為那是夢。
    因為太真實，太完整，也太深刻。
    那是記憶！
    方喆微微皺眉，喝道：“這是神相當前，還不跪下！”
    罡氣如淵，驟然爆發，它仿佛凝成實質，化作巍峨山嶽當頭壓下。
    豐俊朗的脊柱被壓得咯咯作響，頭顱被一寸一寸壓向地麵，疼痛順著經脈炸開，膝蓋像灌了鉛，執拗地固定在彎曲和挺直之間，不斷顫抖。
    他艱難抬頭，漆眉橫挑瞪著麵前之人：“原來你就是雲熠！”
    “是我。”雲熠語氣平靜。
    隨著他的目光垂落，罡氣再添三分霸道。
    撲通一聲。
    豐俊朗的膝蓋骨砸在石磚上，發出碎裂般的悶響。
    除了林予安和子慕予，雲熠眼中向來無人。
    他的眉毛高高揚起，眼角盡是戲謔之色：“跪比你強的人，不是什麽丟臉的事。何況，方喆於你算半師之誼。”
    豐俊朗雙手死死撐住地麵：“是你下令殺了我的師父和父母！”
    “沒錯，是我，此事我認下了，免得你記恨上無辜之人。沈大將軍隻是聽我號令，你親人的死若真需要一個人為此付出代價，來尋我。”雲熠眸裏無半分溫度。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豐俊朗恨得咬牙切齒。
    雲熠的輪廓驟然繃緊，下頜線如刀削般淩厲，眸中寒光一閃：“不殺他們，你記得起自己是誰，為何來到這裏嗎？！”
    豐俊朗一愣。
    是了。
    他為尋子楚而來。
    子楚便是現在的子慕予。
    他死前，雲熠出現在大海裏，提出了一個交易。
    “是你將帶到這個世界來的？”豐俊朗震驚不已。
    “除了我，還有誰能做到？”雲熠說著，冷眼乜著豐俊朗，“你不是恢複記憶了嗎？為何還要問如此可笑的問題？”
    豐俊朗渾身一凜。
    現在他的身體裏，存在兩段記憶。
    一段是前世。
    一段是今生。
    但是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原來怎麽記不起前世，後來，又怎麽記得起了？這跟你殺我的師父和父母有什麽關係？！”豐俊朗麵上有痛楚之色。
    “公孫日月在你心裏沒有分量。吳誌城、公孫星辰、豐寧，才是你在這個世界最重要的親人長輩。隻要他們在，今生的羈絆太強，你就會忘記前世。唯有斬斷羈絆，成為這個世界的孤家寡人，你才能成為你。隻是你沉溺這個世間太久，產生了記憶之壁。隻能通過「續紅塵」，借用慕予的前世記憶將其壁打破。”雲熠道。
    豐俊朗痛苦中夾雜著愕然：“慕予一直記得從前？她為何不會受到羈絆的影響？”
    “她與你不同。”雲熠明顯不想就這個問題作太多解釋。
    “可是，她現在明明不記得。”豐俊朗道。
    “隻是有人在其中用了些手段。這世間，沒有什麽東西能鎖得住她。她的記憶很快就能恢複。”雲熠道。
    “沒錯。當初你允我見到子楚，我承諾把我的命給你。”豐俊朗拚盡全力抬起頭，直視雲熠，“可你要我的命做什麽？”
    “助慕予成為鴻蒙淵的神。”雲熠道。
    方喆低垂的眼簾猛然一顫。
    他早就知道神相對這個叫「子慕予」的凡人不同。
    沒想到神相對此人寄望如此厚重，竟還要助她成神！
    豐俊朗皺眉：“我不明白。”
    “慕予與你不同，我帶來的是她的本體。她的本體是無法成為鴻蒙淵之神的。如今，她已經重塑肉身，徹徹底底成為鴻蒙淵的血肉。她離成神，隻差一步。”雲熠道。
    方喆的呼吸又是一滯。
    他聽到了什麽！
    子慕予是神相帶來鴻蒙淵的？
    從何處帶來？
    “這一步，是什麽？”豐俊朗問。
    “曆劫。”雲熠道。
    “什麽劫？”豐俊朗追問。
    “情劫和死劫。”雲熠道。
    “慕予要曆死劫？！”豐俊朗大驚失色。
    人、仙要成神，必先曆劫。
    劫難有很多種，比如雷劫、情劫、權劫、弑親劫、死劫等。
    情劫是必須要曆的。
    而死劫顧名思義，是最為凶險的劫難。
    不知有多少人情劫曆不過去，成神路灰飛煙滅。
    慕予竟不僅要曆情劫，還要曆死劫！
    豐俊朗整張臉失去血色，雙唇幹幹地翕動：“我如何能幫她？！”
    雲熠雙目幽邃，下巴微抬，壓在豐俊朗頭頂的罡氣驟消。
    “我需要給她創造一個機會，情劫、死劫一起渡。”雲熠道。
    “這怎麽可能？！”豐俊朗聽也沒聽就反對，“一個劫難足令人十死九生。兩個劫難一起，風險大大提升，能成功曆劫的機會極微！何況成神渡劫，本該由鴻蒙淵的天定，神相話中怎麽竟有能幹預劫難的意思？”
    雲熠冷笑一聲：“現在鴻蒙淵的天，正是最弱的時候。本相還真能幹預一二。這件事，我並不是在與你商量。”
    豐俊朗神色明暗不定。
    良久，他道：“所以，我的命，有什麽用處？”
    “你得使出渾身解數，務必讓慕予愛上你。必須是那種刻進骨髓裏的愛戀。”雲熠平靜地強調，“然後，在慕予二十二歲端午節那日，死去。”
    方喆眼角一顫，同情地瞥了豐俊朗一眼。
    豐俊朗瞪著雲熠，眼眶先紅了：“你怎麽能如此平淡地說出這麽殘酷的話？”
    子楚就是二十二歲端午節那日死去的。
    所以他才會在2058年端午節那日，在子楚的墓碑上刻下了那幾個字。
    重來一世，他希望可以與子慕予白頭偕老。
    就算心意不能徹底互通，長長久久的陪伴也是好的。
    現在，雲熠卻要他成為慕予深愛之人，然後殺掉自己。
    這對他，對慕予，都何其殘忍！
    可是，這關乎慕予的平安。
    何況，他早以豐生辰的身份將豐俊朗的命承諾了出去。
    豐俊朗擦了擦眼角滴落的淚。
    “我們若是不想成神呢？隻要不成神，我們不需要曆劫。”豐俊朗抱有一絲希望道。
    “慕予若不成神，死路一條。”雲熠麵色沉冷。
    “為何？！”
    “鴻蒙淵的天，容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