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俊朗的神魂從孤舟島離開後，方喆壓下滿心驚異上前一步施禮尊稟。
    “神相，龍甲浮屠已盡數整編，等待檢閱。”
    雲熠頭微不可見輕輕一點，轉身往龍甲浮屠修煉的地方走。
    孤舟島上演練台無數，其中一處平台削平如砥，方圓約莫百尺，四圍無草木，僅各式兵器樁，風來去自如，時而呼嘯，時而低吟。
    十一位龍甲浮屠腳踩飛龍靴，身穿金鱗盾甲龍皮製盔甲，站立如銅釘，釘在百尺平台上。
    他們下巴微微上揚，脖頸幾乎與脊椎繃成一條直線。
    他們目視前方，一動不動，沒人眨眼。
    盡管東方的朝陽正把熾白的光投向他們年輕的麵龐。
    隊伍裏最末一位，正是羅玄彬。
    自從小幺身死，羅玄彬便成了最小那個。
    這個「最小」的意思，指的不僅是年齡，還有本事。
    羅玄彬上次被子明重傷，花了兩個多月斷骨才完全續上，吃了很大一頓苦頭。
    當平台正首突起狂風，金光自九霄垂落，雲熠和方喆的身影驟然出現在那裏，龍甲浮屠齊齊下跪，嵩呼。
    “屬下見過神相！”
    方喆也退後一步，抱拳垂首，與台下的龍甲浮屠一同行禮。
    雲熠手指動了動。
    眾位龍甲浮屠被一道力量撐著陸續站起。
    “龍甲浮屠成立至今已有二十餘載，還未曾見過你們真正的主人。”雲熠的嘴唇薄如刀鋒，開合間迸出鐵與火的氣息。
    此話一落，龍甲浮屠盡皆變色。
    他們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眼裏看到相同的困惑。
    龍甲浮屠的主人，不是神相嗎？！
    方喆唇瓣微張，迅速往羅玄彬的方向看了一眼，一線白齒在驚愕中閃現，又在下一個呼吸間重新抿緊，像往常一樣壓成平直的刃。
    羅玄彬在轉瞬間與方喆對了一下眼神，眉梢高高挑起，指尖按在腿側，依舊藏不住那股躁動的戰栗，眼角狂跳。
    雲熠抬手，指尖已夾了一筆。
    此筆筆杆質地似玉非玉，如冰魄凝就，又透著溫潤的生機，表麵金紋浮動。
    龍甲浮屠盡皆仰望。
    雲熠手腕輕轉，竟以半空作為畫紙，筆鋒所過處，留下道道璀璨光痕。
    光痕隨著筆尖連接，不斷遊走，一個模糊的輪廓漸漸顯現。
    先是飽滿的額頭、挺拔的鼻梁，桃花般的眼形，每一筆都蘊含造化之妙。
    龍甲浮屠們眼睛都不敢眨。
    神相這杆筆可以開辟芥子空間！
    神相在畫人，極有可能就是龍甲浮屠真正的主人！
    羅玄彬喉嚨滑動，幾乎壓抑不住驚呼。
    是她！
    果然是她！
    隨著雲熠潑灑勾勒，虛空中模糊的人像逐漸清晰。
    當雲熠將最後一筆點在人像瞳孔處，整幅畫像突然迸發刺目的光芒。
    原本靜止的線條開始湧動，二維的輪廓漸漸隆起，如同在春泥中蘇醒的種子。
    發與衣袂隨風而動，容顏豔如映塘霞，眼神寒如冬江月。
    正是子慕予！
    筆在雲熠手中消失。
    他看著筆下之人，十分滿意。
    “記住了，她，”雲熠的聲音從胸腔炸開，“才是你們真正的主子！就算日後，她讓你們來殺本相，你們也得照辦！”
    底下眾人被震得心神搖曳。
    不說他們敢不敢對超品神明動手的問題。
    這個女子到底什麽身份，竟讓神相如此！
    神相為了培養他們花了不少心思，竟是為此人做嫁衣麽！
    “她是誰？”年輕的聲音在下首急急響起。
    “她叫子慕予！如今，是羅浮洞一名親傳弟子。”羅玄彬感覺是聲音自己從喉嚨跳出來的，根本控製不住。
    龍甲浮屠自然不敢質疑神相雲熠，卻忍不住抓住羅浮洞開口的機會說出自己的困惑。
    “羅浮洞弟子？修仙者？”
    “竟是修仙者？”
    “修仙者！”
    驚疑聲此起彼伏。
    「修仙者」三個字出自不同人語調不同，但話外之音是相同的：區區修仙者，如何當得龍甲浮屠之主！
    龍甲浮屠都是六品以上神明！
    “她，”雲熠唇間迸出第一個字，底下喧囂如潮般急速消退，“是本相的命。也是你們的命！”
    龍甲浮屠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
    “羅玄彬出列。”雲熠沉聲道。
    羅玄彬被點到時渾身一震，血液轟地衝向耳尖，眼睛亮得驚人卻閃爍不定，他站出一步，雙腳如踩著棉花，腦袋嗡嗡行禮：“神相！”
    “以後，你就是龍甲浮屠佐帥，率領其餘十名龍甲浮屠在暗處保護子慕予，絕不能出差池！”雲熠下令。
    羅玄彬眼皮彈起，眼中是既得意又銳利：“是！”
    ……
    ……
    棲霞縣。
    子慕予等人晨起在客棧用早飯，點了朱月璃曾極力推薦的龍須酥。
    棲霞縣的龍須酥與清源縣的龍須酥又有些不同。
    酥色金黃，層層疊疊似金箔堆就的雲絮，表麵裹著糖絲又撒著細雪般的薄薄糖霜。
    氣味甜香清雅，混著麵粉的焦香，又有奶香纏綿，勾得人喉頭微動。
    子慕予夾了一塊，用手小心托在下方，輕輕咬了一口。
    口感遠比清源縣吃到的龍須酥要好，糖絲觸舌的刹那便如春融雪水，甜絲絲地輕盈漫開，不黏喉，不膩腔。
    咬下時，外層酥鬆如蟬翼破碎，入口即化，焦香奶香迸散。
    內裏綿軟似蜜糖拉絲，舌尖盡是芝麻的醇香。
    若不是在特殊情況下，子慕予吃東西向來認真。
    喉結隨著吞咽緩緩滾動，連眉梢都染上愉悅的弧度。
    “好吃嗎？”豐俊朗在一旁輕問。
    “好吃。”子慕予點頭，用另外一隻手立起公筷，想給豐俊朗夾一塊讓他嚐嚐。
    豐俊朗卻伸手包住子慕予握著個人筷子的手背，將筷子調轉方向，就著子慕予吃過的龍須酥，在子慕予剛剛咬過的地方直接咬了一口。
    白芷何時見過這樣的陣仗，剛夾到嘴邊的酥「吧嗒」落下，被萬文恩眼疾手快接住。
    其餘眾人也是神色各異。
    王尋夾在手裏筷子的酥突地變成兩半，重新落回盤子。
    豐俊朗麵不改色，嚼完嘴裏的酥咽下，又伸手揩了揩子慕予嘴角的酥碎，旁若無人。
    剩下的時間太少太少。
    他要使出渾身解數。
    開始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