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慕予的手在樹洞上壁抽離，神色黑沉如墨。
    “你剛才怎麽了？你是不是看見什麽了？”大一急問。
    子慕予看著已經消失的圖紋，暗忖：跟以前一樣，大一不知她看到的東西，甚至可能連那個圖紋都看不見，到底是因何？難道是雲熠在這上頭下了什麽禁製？
    心神一動，子慕予狀似無意地問：“你以前連我在想什麽都知道，無事不知，甚至還能影響我的思想，最近怎麽了？”
    “還問！自是道樹讓你占據的緣故。你的神識在變強，若有些事你不願讓我知曉，我便隻能眼盲耳聾！”大一的語氣頗為幽怨，“我數次救你於危難，還幫你重塑肉體，如今你還對我如此戒備，真讓人傷心。”
    居然是這樣！
    子慕予雙眼輕輕眯起。
    終於有了能力保住隱私權！
    “你又在想什麽？”大一音調突然提高，怨氣和委屈更甚，“咱們真的就不能對彼此坦誠些嗎？”
    “別鬧。說話做事半遮半掩的是你，卻要我坦誠？當我冤大頭啊。何況是我的神識不信你，我有什麽辦法。”子慕予邊說著，邊把香爐挪回原處。
    大一沉默了一陣，才道：“在這個鴻蒙淵，除了豐俊朗，還有你完全信任的人麽？”
    子慕予想了想，回答也坦蕩：“實不相瞞，沒有。”
    她半蹲著調整香爐的位置。
    大一又陷入短暫的靜默。
    等他再說話時，語氣明顯跟先前不同，顯得幽遠又帶著些審視。
    “豐俊朗為何是特殊的呢？因為你們曾經同做一個夢，還是，你們本就是來自相同的世界，跟林予安一樣？”
    子慕予心底一寒，眼神驟然銳利，轉瞬又轉成如常的平淡之色，接著麵露好奇和驚訝：“林予安，來自哪裏？她不是鴻蒙淵的人？”
    大一許久未說話。
    子慕予也沒有主動開口，隻是等著。
    敵我未明，言多必失。
    “鴻蒙淵上際九天，下契黃壚，可它是唯一存在的世界嗎？除了鴻蒙淵，就沒有別的陸地海洋，生存著不同的生靈，創造著不同的文明？天道順勢而生，除了維持這個世界的秩序，還要保護鴻蒙淵。任何可能毀滅鴻蒙淵的存在，都會被抹殺。”大一道，“槍，絕對不能再在鴻蒙淵出現！”
    子慕予怎麽會沒聽出來，這是大一第二次警告她了。
    她感覺自己的後頸突然竄上一股寒意，不由得心神漸沉。
    這種威脅感，來自所謂的「天道」，還是大一？
    子慕予眼中突然精光四射，人還來不及站立，身影半彎向後急飄。
    一條金色鏈刃無聲無息從半空飛來。
    「突突」！
    寒刃連帶著半截鐵鏈深深紮進子慕予剛才半蹲之處，厚厚的枯葉殘枝被震起，再被氣浪蕩碎成塵。
    子慕予的肌膚被刮得變形，她瞪向鏈刃的另一端，卻發現它隱在林中，不知由誰操控。
    身形陡然暴起，接著是一個迅猛的翻側，拍地掠起，一柄盤龍長戟從子慕予肋邊擦過，釘進樹廟，香爐碎裂，古樹轟然倒塌，枝幹爆散。
    長戟來處，依然不見人！
    「錚」弓弦振動。
    「咻」！
    一柄金箭破空而來，過處銀杏樹皮連同實質皆被擊穿爆倒，金箭速度絲毫未減，裹挾之氣磅礴至極，威力恐怖。
    子慕予腿部肌肉緊繃，「羽鴻步」一點，踏樹而起，禦劍急避。
    金箭落地，僅剩尾羽，附近泥麵被掀起一層，露出受損嚴重的樹根。
    子慕予心神大震。
    是誰？！
    又是來尋麻煩的宗門弟子嗎？
    可是這些武器怎的如此厲害！
    天色驟暗。
    雲層之上傳來金屬摩擦之聲。
    子慕予霍然抬頭。
    隻見數十個黑點從高空急速墜落，遇樹炸樹。
    隨著黑點的壓下，子慕予頭頂承受巨大的壓力，重新落回地麵。
    「轟轟轟」！
    黑點在地麵炸出數十深坑，以子慕予為中心，呈圓形排列。
    子慕予再度掠走，人影模糊。
    卻在距離那些深坑所圍成的圓形周圍被一道無形之力掀飛。
    子慕予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就在即將重重摔落的刹那——
    林中之人都伸長脖子，想看一場狼狽的狗啃泥。
    子慕予卻伸腿和手連勾數次樹幹，借此減勢，樹皮被刮出深痕。
    等到速度降至不那麽恐怖時，才伸手一拍，整個人翻淩空翻轉，發絲飛揚間露出那雙鋒利如鷹隼的漆眸。
    當雙足終於觸地，她屈膝緩衝，伸手扶地，以半蹲姿勢穩穩落定。
    子慕予警惕地看向四周。
    剛才那些黑點不知是什麽法器，將她困住了！
    “哪裏來的狗東西，暗箭傷人！”子慕予沉喝。
    十道身影踏空掠來，呈包圍之勢降落，腳底輕若無物。
    “內功紮實。”沈聽悟道。
    “輕功一絕。”陸斬星伸手挑了挑額前劉海。
    “應變反應出色。”白藏鋒粗聲粗氣地道。
    “就這個心性嘛，罵我們「狗東西」，是不是太過分了？”秦也眼巴巴望向陸昭明。
    遠處飄來一朵雲。
    方喆和羅玄彬就站在雲層上。
    “他們還真敢啊。”羅玄彬摸了摸後腦勺。
    方喆臉上的震驚尚未退卻：“你沒跟我說過，子慕予會「道德蹤」！”
    羅玄彬一愣：“「道德蹤」？子慕予會「道德蹤」？”
    方喆神色變幻不停。
    這群小子重武道修為，對傳說逸事並不上心。
    他們從沒見過有人施展「道德蹤」，隻知其名，不知其形，不意外。
    羅玄彬麵色看起來有些不好了：“頭兒，我真的覺得子慕予跟神相有些相似。可她又會「道德蹤」，那她豈不是……”
    “不可能。”方喆呼吸微亂，“若她是，神相不可能如此對她。這世上沒有誰比神相更恨先神皇。”
    羅玄彬自己也覺得事情不通，越想越亂。
    “子慕予既會「道德蹤」，還放任他們打嗎？”羅玄彬有些後怕。
    他曾經與子慕予動手，子慕予竟沒有給他廢了！
    “在下陸昭明，見過主上！”一道響亮的聲音驟然傳來。
    卻見陸昭明已跪在地上，前額磕地，竟是行了認主禮。
    端得是恭敬。
    端得是肅正。
    其餘人麵麵相覷。
    昭明哥，你原本不是這個態度的呀？
    還「尊下」，先前明明口口聲聲說的是「那個叫子慕予的」。
    怎的？
    真怕得罪人？
    既怕得罪人，怎麽讓他們先用武器招呼？
    腦子轉得快的想到此處，立即覺得不對勁了。
    用斷嶽弓射出那一箭的是秦也。
    下墜星鎖的是陸斬星。
    甩下鏈刃的是白藏鋒。
    擲下長戟的是沈聽悟。
    陸昭明沒出武器！
    糟了！
    被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