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陰寒。
    齊浪找來了兩塊廢棄的木板。
    子慕予和豐俊朗都被暫時安放其上。
    吳念虹、萬文恩、齊浪站在外圍，警惕地看著四周。
    子慕予傷重，來不及解釋太多就暈了過去。
    他們認為，對方能將子慕予和豐俊朗傷到如此境地，定是十分可怕的敵人。
    王尋和謝婉如分別蹲在豐俊朗和子慕予身旁。
    子慕予的一隻手被白芷托舉，五指朝天。
    指間突然長出細芽，芽迅速前伸蔓延，分成三股，兩股探向子慕予胸前的窟窿，第三股探向子慕予的心窩。
    沾了血氣的藤蔓開始流淌紅色熒光。
    王尋死死咬住下唇，一目不瞬地盯著子慕予蒼白的麵龐。
    他剛剛檢查過豐俊朗。
    豐俊朗身上全是血，氣息微弱，可是卻不見任何傷口。
    稍稍轉念他就猜到了這種可能：子慕予利用「續紅塵」將豐俊朗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了！
    “何苦呢？「續紅塵」就算能轉移傷勢，可是你們的命已經綁在一起，你要是熬不過，豐俊朗照樣得死。他對你，就真的如此重要嗎？”王尋想著，心裏透著一股股悵涼。
    若是當初他聽了師父的話。
    若是他與子慕予係上「續紅塵」。
    現在與子慕予同福同禍的便是他。
    能主導「續紅塵」的也是他。
    如果是他，斷不會讓子慕予承受他身上的痛苦。
    「續紅塵」不是兩人之間單純的連接。
    它是慈悲至極的聖物，會垂憐主導者真誠而仁慈的祈願。
    要是主導者有什麽願望真被「續紅塵」實現了，那這一定是無比善良、無比悲憫的願望。
    「違背利己原則的善良和犧牲，才有資格愛人和被愛，才堪紅塵有續，才配存續永久。」師父第一次跟他說起「續紅塵」便是用了這麽一句話，這也是聖物之名的由來。
    “慕予，你對「續紅塵」許下了什麽願望，是替他傷，還是替他死？”王尋盯著子慕予的雙眼緩緩猩紅。
    白芷的臉色越來越差，像蠟幹蠟幹的羊皮紙，蒼白肌膚下的青筋透著灰黑色。
    “怎麽辦？好像沒用！”白芷急得想哭。
    她曾治了不少人，有些人的傷看起來也很重，用了「神祝之術」後不僅血能止住，傷口也能迅速愈合。
    子慕予的傷口流血速度似乎減緩了，但是傷口沒有任何恢複愈合的跡象。
    “不能這麽等下去，我去找我師叔。”王尋站起，踏上法杖。
    “守住，等我回來！”他留下一句話，匆匆飛離。
    王尋剛離開，藤蔓突然繼續生長，落在地上，迅速向前鋪展。
    那些嫩蔓就像一個個觸手，分兩個方向探去。
    “快看！這些樹藤爬到石柱那裏去了！”謝婉如驚聲道。
    眾人看去，果然見藤蔓正不斷攀上兩根巨柱，纏繞在神女像身上。
    石柱上的青苔盡數剝落，神女像突然神光大作！
    那金光似流淌的水，不斷順著藤蔓輸送向子慕予。
    如此怪變讓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來。
    ……
    子慕予的靈墟識海。
    大一負手看著子慕予的靈氣之柱。
    這根柱子在變得越來越透明，金色淡去，像飄渺的山煙，一吹就要散。
    “讓你隻轉移一處傷口，你偏轉移兩處，真是個愛自作主張的家夥！怎的，用了我的道樹，現在還想逼我抄家底保你性命啊？想得挺美。”
    大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輕微幫你吊一吊還是可以的。這樣既不影響我給出的承諾，等你大幅墮境，我還可以再次掌握主動，沒準以後這副身體便成為我的了。”
    想到此處大一嘻嘻一笑。
    他撩起袖口，抬起手，將掌心按在子慕予的靈氣之柱上。
    一縷冰寒至極的氣息從掌心鑽進他的靈體。
    大一皺了皺眉。
    被吸功力麽，難受點是自然的。
    可是突變陡生。
    一股雄渾至極的金光從穹頂灌入，源源不斷注入子慕予的靈氣之柱。
    靈柱再次由欲散將散的透明狀態變成渾厚的金色，不僅如此，不斷湧進的光絲在柱內狂翻亂卷。
    靈柱像是成為了龍卷風的中心，周圍所有有形無形的東西都在被吸攏。
    大一暗喊「不好」，想要抽掌，卻發現腕掌被一股巨力吸附。
    不能被吸進去！
    一旦進去，就永遠出不來了！
    他會徹徹底底成為子慕予身體的一部分。
    別說占據子慕予的軀體為己有，日後想另覓一具軀體當靈體容器都是癡心妄想！
    大一化手為刀，砍向自己肩膀。
    胳膊撕裂。
    子慕予的靈柱就像一個活體，遇見抵抗，愈加強悍，金光大漲。
    整個靈墟識海都被光柱照亮。
    大一脫落的胳膊被卷入靈柱之中，很快便與金色之質融為一體，化成星點黃芒。
    可舍臂求生的大一沒能掙離。
    他的整張臉都被吸附在靈柱壁上，正在逐漸消失。
    接著，大一整個靈體都被拖進靈柱。
    在被融合的那一瞬，大一終於品嚼點味道來了。
    通過外視，大一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
    他知道灌注進子慕予靈柱的磅礴氣息是白芷的神祝之蔓傳送過來的。
    而這道磅礴的靈氣之源，是巨柱上兩尊林予安的神像。
    失去供奉的破舊神像能有什麽威力？
    不！
    等等。
    剝落青苔的兩根石柱看著嶄新無比，哪裏有經過四百多年的樣子！
    大一最後一聲淒厲的哀叫響徹子慕予的靈墟識海。
    “是誰，是誰暗算老夫！”
    ……
    “自然是我了。”
    萬神台之巔二層小樓上，雲熠正對著攤開的一卷畫軸。
    畫軸上，清晰無比地畫著牌坊、破敗的蒼梧縣，還有濃霧依稀幾筆，似乎是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世界。
    牌坊附近，似有黑點在輕微移動。
    若是靠近放大細看，就會發現，這些輕微移動的黑點，正是白芷等人。
    “這處芥子空間我在四百餘年前就開始設計，十年前才完工，就等請君入甕。公孫日月，還有……天道，你們可還滿意？”雲熠嘴角勾起。
    他的雙手撐在畫軸兩側，霜發滑落，竟沒有擱置在紙麵上，而是自然伸探進入畫中。
    畫中有另外一個世界。
    而他，雲熠，是這個世界真正的主宰。
    是這個世界的——
    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