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反抗軍的臨時駐紮地比虞無弦想象中安靜許多，石屋前麵的空地上，燃著篝火，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反抗軍成員聚集在一起吃著簡單的食物，偶爾交談幾句。火光照亮的，是一張張緊繃又疲憊的臉，氣氛說不出的壓抑。
    虞無弦從石階上走下來，遠遠地就看到阿緲正在朝她招手。
    阿緲嘴裏塞著食物，鼓鼓囊囊地對她喊道：“姐姐，這裏。”
    普夜自然而然地往旁邊挪了挪，給虞無弦讓出了一個座位，隨即又遞給她一個灰撲撲硬邦邦，類似饅頭的幹糧。
    “吃吧，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虞無弦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還是接過幹糧，默默地壓在身下。趁人不注意，從儲物袋裏摸出幾塊牛肉幹，塞進嘴裏。
    大概是肉香引起了阿緲的注意，他把腦袋湊了過來，好奇虞無弦在吃什麽。
    虞無弦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順便也塞了一點肉幹到他嘴裏。看他兩眼放光，虞無弦輕哼一聲，把剩下的全塞到他手裏。
    普夜看著他們，忍不住露出一絲無奈的笑，高大的身軀往前傾，幫他們擋住其他魔族的視線。
    虞無弦覺察到他的動作，壓低聲音問道：“普叔，明天……你也一起去嗎？”
    “達拉……讓你去？”普夜眉頭微動，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斂了情緒，“你答應了？”
    “嗯。”虞無弦點點頭。
    之前指責普夜的那個魔族懶洋洋地靠在石屋邊，視線掃過虞無弦，嗤了一聲，“送死也有上趕著的？”
    虞無弦抬眸瞥了他一眼，麵上冷冷的，沒什麽多餘的表情。
    旁邊的普夜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否認，勸道：“別理他……”
    那魔族嗤笑了一聲，聳聳肩，不再作聲。
    普夜的默認，讓虞無弦忽然就明白氣氛沉重的原因了。那些去破壞祭壇的魔族，大概都是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準備。
    她沒和那個男魔逞口舌之快，隻是低下頭，一邊嚼著牛肉幹，一邊用藤蔓枝丫在地上描摹剛才看到的地圖，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普叔，你知道界壁那邊的情況嗎？”
    虞無弦的聲音不算大，但周圍的魔族聽到之後，紛紛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你打聽這個做什麽？”普夜向四周掃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道。
    “就是好奇。” 虞無弦輕描淡寫地回答，隨手又將畫出來的地圖給抹掉了。
    “界壁……” 不知道是誰的聲音傳來，帶著隱隱的憤怒，“你們知道嗎？魔軍裏一直有傳說，界壁是神族設下的封印，它才是困住我們的真正牢籠！”
    但另一個魔族不讚同道：“別胡說，界壁是魔族生存的屏障。如果它消失，外族入侵，魔氣外泄，魔界隻會變得更糟糕。”
    “按你這麽說，我們就該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裏，活該被魔軍榨幹？”
    周圍的魔族議論了起來，氣氛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虞無弦挑起眉梢，反抗軍之中，對界壁的看法竟然也不完全統一。
    有的認為它是牢籠，該被打破。
    有的卻認為它是保護屏障，失去它魔界會更加混亂。
    但真正知道界壁真相的……似乎一個也沒有。
    她還想再問些什麽，然而，一道低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對界壁這麽感興趣？”
    虞無弦轉過頭，就看到達拉站在火光之外，身影被黑暗吞噬了一半，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周圍的議論聲瞬間消失。
    “你來，我跟你說下明天的事。”達拉給虞無弦丟下一句話，就又自顧自地朝著空地那邊走去。
    虞無弦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快速跟上達拉的步伐。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達拉停下腳步，緩緩轉身，似乎在等她回應他的上個問題。
    “魔軍想要攻破界壁，反抗軍的態度模棱兩可，我有點好奇，你們是讚成還是反對。”
    “你是‘我們’嗎？”達拉忽然問道，赤色的眸光微微一閃。
    虞無弦一臉平靜，“達拉，你既然不能信任我，為什麽又要用我。”
    “不是不信任，而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達拉聲音不重，但他此刻釋放出來的壓迫感，竟比聞昭的更加強烈。
    “你出現在魔界，沒有身份，沒有來曆，卻能殺掉方坤的噬魂鳥。還有……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何你的身上有魔尊的氣息。”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甚至沒有變化，仿佛隻是隨意地說出了一個事實。
    然而，此言一出，空氣都仿佛凝結了一般。
    虞無弦瞳孔猛地一震，寬大袖子裏的手不由握緊木滕，隨時準備出手。
    但她很快就抑製住以武力解決的衝動，麵不改色地迎上達拉審視的目光。
    達拉就差直接說出應樓的名字了，這試探絕不是空穴來風，否認也毫無意義。
    所以，她沒有否認，而是反問。
    “你覺得我會和魔尊扯上關係？”她故作輕鬆，語氣裏甚至帶了點玩笑的味道。
    達拉沒有笑，他隻是安靜地看著虞無弦，赤色瞳光在夜色下顯得愈發深邃。
    “我不喜歡猜謎。”他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但我很清楚，這片土地上已經許久沒有那位大人的氣息了。”
    達拉稍稍停頓，“既然你身上有他的氣息，那說明……你有可能是從界壁那邊過來的。”
    “你也曾是魔尊的部下？”虞無弦眼睛眯起，達拉審視她的同時，她也在審視達拉。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一場無聲的對峙過後，還是達拉先開了口。
    “隻是有一點令我好奇。”他注視著虞無弦，“你是怎麽過來的？”
    話音落地的瞬間，那股窺探的力量又來了，就像是無數的細針，密密麻麻地刺進她的大腦。
    如果說剛剛麵對聞昭時，是一點點輕微的試探，那麽這一次，達拉則是以排山倒海之勢朝她的神識碾壓過來。
    冷汗從虞無弦的額角滴落下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脊背發涼的感覺了。
    她無比清楚，如果神識被擊垮了，那她身體裏的魔氣就會毫不猶豫地反撲。
    就在此時，她體內的有牙猛地顫了顫，如同被驚醒一般，狂暴的氣息瞬間反彈而出，狠狠地將那股力量推出了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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