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去，弄斷鎖鏈之後，你帶著師兄先走。”
    說完，林仲遠便跳下水潭，朝季唯遊去。
    冰冷的潭水如刀片一般割著林仲遠的皮肉，濃稠的黑霧順著他肩胛骨的傷口鑽入經脈。
    他強忍著被魔氣侵蝕的痛苦，遊到季唯的身邊，一手抓住鎖鏈，另一隻手握著破虛劈砍下去。
    “師弟？”
    季唯在聽到林仲遠的聲音後，眉眼中是掩不住的戒備，“你現在來救我，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
    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打斷。
    “師兄，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請你相信舒清……”林仲遠一邊說，一邊再次揮劍砍向鎖鏈。
    “鏘”的一聲，鎖鏈終於斷裂，但魔氣加倍反噬到了林仲遠的身上，他氣血翻湧，忍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師叔！”季舒清在岸上焦急不已，就在這時，他腳下的地麵忽然震動了起來。
    緊接著，石壁傳來“哢哢”碎裂的聲音，洞頂隱隱有裂縫崩落，濺起的碎石打在水麵上，激起一道道黑色的水花。
    “外麵發生了什麽？”季唯無法視物，拽緊了林仲遠的胳膊，臉色變得愈發難看。
    “是應樓，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林仲遠沙啞地回道，“你先上岸，讓舒清帶著你趕緊離開生死界。”
    “那你呢？”季唯一怔，聲音發緊。
    林仲遠用力把季唯往岸上一托，交給季舒清，語氣異常平靜地說道：“神機百煉還在潭底，不能讓東西落到應樓手裏。”
    不等季唯和季舒清再說什麽，他已經一頭紮進了深潭，朝著神機百煉潛去……
    生死界，封魔井。
    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被黑霧籠罩，紅色的月影自井口照入，黑霧如沸騰一般躁動起來。
    伴隨著一陣轟鳴聲，鎮壓的封印在片刻之前徹底碎裂，化作點點飛灰
    刹那間，整個生死界，乃至無極宗的青鸞峰，地動山搖。
    “終於……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低啞的男聲從井底傳出，不帶一絲溫度。
    隨後，一道高大的身影緩步走出封魔井。他披著黑紅交錯的長袍，袍下似有魔焰燃燒。
    他的雙眼蒙了一層黑霧，看不清瞳色，額心的魔紋猶如第三隻眼，半睜不睜之間，周圍的靈氣瞬間散去，附近的生靈也都紛紛逃竄。
    “還是自己的身體最好……”應樓活動了一下脖頸，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意。
    “這一次，虞無弦，我們新賬舊賬一起算。”
    話音剛落，他突然皺起眉心，朝洞窟的方向望去。隨即伸出蒼白的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
    黑色的魔氣撕開虛空，留下一道長長的裂口。下一瞬，應樓的身體隨黑霧一同消散。
    與此同時，林仲遠正潛入潭底，水中冰冷的黑霧幾乎將他全身包裹，他的手指碰觸到一截布滿鏽跡的兵刃。在魔氣的侵蝕下，它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這些就是神機百煉？
    林仲遠壓下心中些許的疑慮，抓住了兵刃的手柄，用盡全力往外抽。
    別看它鏽跡斑斑，毫無靈性，卻出奇的沉。
    還沒等他將兵刃完整抽出，潭水忽然劇烈翻滾，一股極其壓迫的氣息，自潭邊迅速逼近。
    “長瑉啊長瑉，你與我的魔識共存了這麽久，我多想留你一條命的，可惜……”
    這道聲音傳進林仲遠的耳中，比漆黑的潭水更冷。他渾身一震，緊接著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出水麵，摔打在岸邊。
    林仲遠猛地抬起頭，就看到水潭上空，那道仿佛從地獄深淵中走出的魔影，正緩緩落下。
    紅月之下，應樓背著光，看不清麵容，隻能感覺到他額心的魔紋微微顫動，像一隻睜開的邪眼。
    “不管是做好人，還是做壞人，你都做的不徹底。別別扭扭地，一點都不痛快。
    不過今天，我會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林仲遠還是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對應樓的挑釁毫無波瀾。他撐著破虛直起身子，劍尖指向應樓，“我奉陪到底。”
    空氣凝固了一瞬，應樓的身影動了。
    他閃現到林仲遠的跟前，輕輕一抬手，在空中劃過。眨眼之間，便將林仲遠拉進了自己的魔域之內。
    四周的景象瞬間變了。
    林仲遠麵前的深潭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血色湖泊。天空也是紅色的，還掛著兩輪紅色的滿月，被迷霧半遮半掩。
    他的耳邊傳來無數低語，聲音像是從他內心深處發出來的，混合著懊悔、怨毒與絕望。
    應樓的聲音飄蕩在半空中，“這裏是我的魔域。你越掙紮，就越容易沉淪。”
    林仲遠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跳，他的識海正在劇烈震蕩。體內本就不穩的靈力，被外來的魔息不斷地吞噬侵蝕，就連握著破虛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應樓從一片血紅的背景中走出來。
    “幾千年來，無極宗換過那麽多守界弟子，唯虞無弦一人，能輕鬆抵抗魔氣侵蝕。”
    林仲遠微微一怔， 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是因為她始終保有一顆赤子之心。”
    應樓嗤笑道：“也說明了，其他人，包括你，統統道心不穩。”
    話音落下，天空中的薄霧散去，露出兩輪圓月的真實麵目——一雙血色的眼睛。
    無疑，它屬於應樓。
    那不是一雙普通的眼睛，它能窺視人的靈魂。
    被它盯上的瞬間，就仿佛有什麽東西，從心底最陰暗的角落，被生生撬開。
    藏得最深的欲望、最不敢承認的執念，全都在那凝視下緩緩浮現。
    林仲遠的呼吸一滯，額角的冷汗直流。
    就在他快要被這種感覺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他好像聽到了虞南兮的聲音。
    他自嘲一笑，果然，那是他心底最不願意麵對，又最渴望的……
    不行！他還不能在這裏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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