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夜又回到那個陰暗的角落。
    這一次，他走地很輕。本就近乎無人的地方，此刻安靜的出奇，隻有角落傳來說話的聲響。
    走到角落附近時，淩夜停了下來，影子正好沒有被陽光拉長到角落的入口。
    淩夜覺得他很不好，為什麽要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地去看不就好了嗎？
    可是，大胖不像以前那樣先等其他人先吃第一口，自己再吃。他也不像以前那樣，會勸自己多給自己留一些了。一切好像在習慣了以後變得理所應當。
    淩夜，想驗證心裏的一個想法。大胖，還像以前一樣嗎？
    略顯瘦弱的身體靠在牆上，牆的另一角便是大胖他們所在的地方。
    談話聲，清晰可見了。
    “大哥，這肉包子可真香啊！還不用咱去乞討，多好的事。”
    “嗬嗬，小孩子嘛，很天真，隨便說點什麽，他也就信了。也多虧他心真的很善啊，不然——這肉包子的味道，可真是香。”
    “可是大哥，那些廢物怎麽辦？我看那小子，好像真的快死了。”
    “死了就死了吧，不要浪費糧食，找個地方埋了。等那小子來了，就說他帶的吃食不夠，那小子還是餓死了。他肯定心裏麵過不去，給我們帶更多吃的。”
    “哈哈哈，大哥，你可真聰明。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這麽多食物。”
    “這就是小弟和大哥的區別。那些廢物讓他們吃些垃圾狗食，趕緊出去乞討，討不回來錢，給我狠狠地揍！”
    “明白大哥！”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刺進淩夜幼小的心靈。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不敢相信，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衝進角落，對著那邊吃著包子邊笑談的胖乞丐怒吼道：“大胖，你一直在騙我！”
    胖乞丐和三個沒有殘疾的乞丐吃著肉包子，八個殘缺的乞丐蜷縮在地上吃著垃圾狗食。
    這一切的一切對淩夜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為什麽?為什麽他的善良會是這樣的結果?
    大胖見到來人，立刻有些慌亂了，放下了手中的肉包子，可憐的表情自然而然：“小兄弟，你……誤會了，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是他們，他們腿腳不便，讓給我們吃，我們好有力氣出去給他們帶吃的回來。你也知道，你帶的那些食物，真的不夠每一個吃飽的……”
    “夠了！”淩夜咬牙切齒，“我都聽見了，你們這幫人渣，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
    “什麽天生肥胖的病，什麽關心幫忙，什麽開心感激的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我真的很好騙嗎？!”
    “為什麽要騙我?為什麽?!”
    淩夜稚嫩的臉龐變得陰沉，聲音帶著他所有的力氣，這一刻，他隻想把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想得到那幼稚可笑的答案。
    那胖乞丐見淩夜這般模樣，心裏也是突然落空了許多。
    沒了他，誰還這麽好心給他們送吃的?
    “小兄弟，我……我一時餓昏了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樣幹的。你給大胖一次機會好不好，我是大胖啊，還是那個大胖啊。”胖乞丐真切地看著淩夜，甚至眼睛裏要流出淚來。
    淩夜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胖乞丐，仿佛曾經那個善良的他就在他麵前。
    善良，熱心。
    他，還能是原來的那個大胖嗎？
    那些殘廢吃著垃圾狗食的乞丐，那躺著冰冷地板上生死不知的小男孩。
    還能相信他嗎？
    淩夜突然想起爺爺說的話：如果一個人真的善良，幫助過他的人，他一定記得那個人的名字。
    大胖，好像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
    “大胖，你能叫一聲我的名字嗎？”
    名……名字?胖乞丐一愣。
    他從來隻關心這個男孩帶回來的食物，沒有注意過他的名字。哪怕第一次他說過，可是早就忘記了，每一次，他覺得叫小兄弟就已經足夠了。
    淩夜看著胖乞丐愣神的表情，嘴角發苦。
    原來，他真的是傻子！徹頭徹尾的傻子！
    “我……”
    看著吞吞吐吐的胖乞丐，淩夜的眼睛掛上了點點晶瑩，通臉漲紅：“騙子！我以後再也不給你們帶吃的了！”
    胖乞丐像聽到天大的事般，拖著身軀趴到淩夜麵前，哭訴道：“小兄弟，你不能這樣啊，你不給我們帶吃的，我們真的會餓死的啊！”
    “大胖知道錯了，大胖一定改，好不好?你不要拋棄大胖啊！”
    “你能不能滾啊!”淩夜帶著哭腔大喊道，“你怎麽能這麽不要臉，這麽惡心?”
    他隻感覺胃裏翻江倒海，忍住極度的難過和不適，快步向角落入口走去。他現在隻想離開這個地方。
    胖乞丐其實不在乎淩夜罵不罵他。
    嗬嗬，脾氣?能當飯吃嗎？
    但淩夜真的要走，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凶狠起來：“小鬼，你要敢走，你就等著給那群缺胳膊斷腿的廢物收屍吧!”
    那群乞丐戰栗著身體，淩夜身體也是猛的一僵。
    看著淩夜停下來的身形，胖乞丐終於開始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你看那些廢物多可憐啊，卻因為你的不作為，他們就要死了，都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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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明明是你!你個人渣!”淩夜顫了顫身體，卻再不知道如何反駁。
    “嗬嗬。是啊，我就是個人渣。可是我告訴你小子，沒有你這種傻子，人渣怎麽可能活在世上。”胖乞丐瞪大眼睛對著淩夜笑，“你真的是一個好人啊。”
    “你知道嗎？那種不用去勞作乞討就有人送吃食到口邊的感覺是多麽美妙。”
    “你說你這麽善良，那給我們這些乞丐多送些食物，就是理所應當!”
    “你!啊—”淩夜猛地抄起靠牆的木棍，瘋了一般向胖乞丐衝去。
    可還沒近身，就被兩個乞丐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淩夜掙紮著怒喊：“放開我!”
    其中一個乞丐直接給了淩夜一拳，淩夜瞬間頭暈眼花，他一個瘦弱少年怎麽承受的住成年人的一拳。
    “小子，老實點，不是你能帶來點吃的，你覺得我大哥能這麽好好給你說話嗎？”
    說著又要動手。
    胖乞丐擺擺手：“別打了，打重了，他長輩帶人來，那可是真麻煩。”
    “是，大哥。”那兩個乞丐鬆了手，淩夜直愣愣地爬在了地上。
    胖乞丐用沾滿泥灰的手抬起淩夜的下巴，看著淩夜那稚嫩而憤怒的臉。將他的臉轉向那群瑟瑟發抖的殘疾乞丐。
    “小鬼，你現在隻有兩個選擇。第一，像原來一樣，每幾天帶夠十二份食物給我，我保證這幫殘廢還能活。不準讓你長輩知道，否則他們都得死！第二，你就這麽離開，我也不傷你，但是他們能不能活，我就不能保證了。”
    “你，自己選。”
    胖乞丐對著淩夜道耳邊說道，仿佛吃準了他。淩夜一陣惡寒。
    那些破衣殘廢的乞丐頭發淩亂遮住臉龐，身體蜷縮無言，在淩夜的眼裏發抖。
    淩夜心軟了，他不想，可他不能坐視不理。
    “我，我答應，隻要你不傷害他們。”
    “嗬嗬。這就對了，”胖乞丐拿著那張裝包子的綠荷，擦去淩夜臉上的肮髒，微笑道，“你好好的做一個好人，他們就能好好活著的。”
    “走吧，小兄弟，免得你長輩擔心了。”胖乞丐嘴中那個弟字，故意拉長。
    淩夜艱難地爬起身，跑出了角落，在人影廖廖的街道上狂奔。他現在隻想跑出去，忘了這裏的一切，他不願意相信的一切。
    那個陰暗的角落離他越來越遠，可是他的心，卻離那裏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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