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淩夜眼皮微微顫了顫，緩地睜開了眼睛。
    頓了一瞬，思緒略微清醒後，淩夜習慣性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上。
    果然，一床不寬不厚的被子蓋著。
    轉眼，早晨打開的窗戶某個時候也被關上了，秋天的涼風吹不進。
    淩夜準備掀開被子起身，可手捏住被子時，卻不禁怔怔地看了一眼，似想起什麽美好之事，嘴角不經意間揚起一抹弧度。
    是那種最自然，最簡單的笑容。
    站起，淩夜走到窗戶旁，打開窗扇，一抹淡淡的紅霞照進屋內。
    淩夜遙望而去，那極遠的山巔處，一輪赤白的圓日在慢慢落下，四周的天際也漸漸地染上淡淡朱紅。
    淩夜有些訝然，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麽久。他煉丹的時候還是清晨，現在卻是傍晚之時了。
    看來煉製半紋的二品丹藥，對於現在的自己負荷還是太大，太過耗費靈氣與心神。
    目光轉回小院，那道熟悉的身影卻不在，院中空落落的，隻有秋意不時隨風掠過。
    淩夜魂力湧出，遍布小院，琉璃出現在感知中。
    原來正坐在屋外的階梯上。
    淩夜笑了笑。
    今日倒是回來的早，卻不像往常一樣練劍，應是看到自己還在熟睡，不願吵醒他。
    正如在赤霞山脈時，每次煉完丹，琉璃都是會停下練劍，給自己蓋上一鋪被子，默默守著睡去的自己，讓他可以毫無防備的放鬆。
    轉身走到門處，推開門，咯吱的聲音卻沒能讓琉璃轉頭。
    她好像呆在了那裏。
    淩夜略感詫異，琉璃是呆住了不成?這實在不像那個警惕的她，換作平日，她早就轉頭看著自己了，仿佛自己什麽時候來都了若指掌。
    心中奇怪，淩夜看向琉璃卻是愣了愣。
    隻見一襲淡藍色衣裙的琉璃，靜靜地蹲坐在短短的石台上，手輕輕地托著下巴，呆呆地望著遠在天際的即將下落的夕陽。
    秋風吹過，麵上的薄紗與裙沿微微飄起，她整個人宛如仙子般，幹淨而出塵，讓人感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此時的琉璃，還未反應過來淩夜站在他的身後，隻是凝凝地望著天空，表麵看似很安靜，可那雙清瀅的眼眸中，卻悄悄藏著幾分期許，幾分激動，又有幾分緊張，甚至於幾分本不該有的膽怯。
    琉璃別樣的眼神，淩夜並沒有注意到。他心裏被琉璃那般難以言說的模樣驚豔了過後，便悄聲來到琉璃身旁，自然地坐下。
    “想什麽呢？這麽專心？”淩夜帶著溫和的笑意問。
    話音出現的霎時，琉璃怔愣，才反應過來身邊坐了人，又似想到什麽，臉上一絲紅霞浮現，如那落霞一般，縈縈繞繞的揮之不去。
    “小蝶小花說，明天就要開始收獲紫鴛花了，之後我們離開，可能不再回來，再也看不到了。”
    “太陽剛剛開始落山，還來得及，現在去看看?”
    淩夜自是聽出琉璃言語中“想再看一次花海”的意思。
    “好啊。小蝶她們帶我去過花海的小山頂，我認得路。”琉璃偷偷深呼吸了一口氣，又緩緩順出鼻子，笑笑，婉聲出言。
    “那‘師姐’帶路吧，我也想看看。看了今日，明日我們可以去幫阿努大哥他們挖一挖。”淩夜調侃琉璃道，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就要往外麵走。
    琉璃竟然沒有回懟，反而走在淩夜一側，纖纖素手糾結著，最終似下定了決心，輕輕伸了出去。
    淩夜正疑惑琉璃沒有還他兩句，就欲轉頭再語時，卻忽然發覺手上有柔嫩之感傳來，潤如羊脂。
    淩夜猛頓了一下，隨即才反應過來，琉璃竟然主動牽住了自己的手。
    淩夜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雙纖手在微微顫動，十分緊張，卻絕無放開的意思。
    淩夜的心也隨之緊繃。
    他與琉璃十指相合的次數不多，且基本是在危險或者緊張的時刻，兩人會通過這種方式來增加一些安全感。
    可……此時是在紫陽村，僻遠安全，沒有外敵，應該沒有什麽危險感才是……
    淩夜的心跳乍然加速。
    原本應該轉頭，詢問琉璃“怎麽了”。
    可他驀地想到，這樣做之後，琉璃會緊張甚至羞愧地鬆開手，回答他“不小心的”這類話。
    淩夜沒有回頭，反而將她的手握的更緊，拉著她，一步一步地向外麵走去。
    手上傳來突然變大的緊握感，琉璃眼中的絲絲不安在刹那間轉為澎湃的喜悅。
    她的眼睛比星星還亮，肉眼可見。
    淩夜跟著琉璃走在鄉野小道，一路上，草樹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並肩而行，雙手相合。
    沉沉夕陽映紅了他們的臉，那股在赤霞山脈中曆練出的肅厲氣息在此刻全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少女最初的朝氣。
    或許，他們本來就該是這樣。
    傍晚的紫陽村，村民與小孩們都在家中吃著晚飯，人影疏疏。
    兩道斜斜淡淡的身影緊挨著，晃過村中小道，沿著紫鴛花海內的小土路漫步到小山丘上。
    紅霞欲頹，落日餘暉。
    兩人坐在花海中一處長滿綠草的空地上。從遠處看，數不清的紫鴛花遮住了他們的半個身形。
    兩人的手沒有放開，反而不自覺貼地更近了，身體也隨著，近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淩夜能很清晰地聞到，琉璃身上淡淡的清香，這片花海蓋不住。
    望著遠方的落日漸漸沉落，琉璃也仿佛沉淪了般，緩緩地靠在淩夜的肩頭，大大的眼睛睜著，可餘光卻一直留在淩夜已略顯俊朗的臉龐上。
    少年的麵龐迎著光，原本青澀的眉宇間，經過短短的一年時光，帶上了堅毅和沉穩。
    他的爹爹，年輕時也是這樣好看嗎？
    琉璃默默想道，紅唇輕啟，欲言又止。
    好像鼓起了多麽大的勇氣，可那一句憋在心裏的話還是沒能敢說出。
    她似乎，也不是那麽勇敢。
    最後化為了柔柔的一句“好美。”
    “的確很美。”淩夜怔怔地看著遠方，心裏卻不知在想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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