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凝視著那雙淚水決堤的眼眸，感受著穿透左胸的冰冷劍鋒，臉上竟緩緩綻開一絲苦澀到極致的笑意。
    “本就是我的錯。”
    “我怎麽能躲。”
    他聲音很輕，卻像兩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李雯雯的心髒上。
    “你……”
    李雯雯握著劍柄的手抖得愈發厲害，她想將劍抽出來，可那柄劍仿佛已經長在了他的血肉裏，重若千鈞。
    “你以為這一劍，就能抵消一切嗎？！”
    她的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哭腔，充滿了不甘。
    “你毀了金陵！”
    “毀了我爹用命守護的地方！”
    “你讓我連一個回去祭拜的地方都沒有！”
    “我以後怎麽去麵對我爹的在天之靈？我該怎麽告訴他，毀了他一生心血的人，就是我從小跟到大，一直想著念著的人！”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無形的刀，不僅在割著林凡，更在淩遲著她自己。
    林凡沒有反駁。
    他就那麽站著，沉默地，任由她的控訴將自己徹底淹沒。
    下一刻，他伸出了右手。
    沒有去碰劍柄，而是直接握住了那依舊插在自己胸口，鋒利無比的劍身。
    “嗤啦！”
    鮮血瞬間從他緊握的指縫間瘋狂湧出，順著冰冷的劍刃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綻開一朵朵血花。
    “啊！”
    李雯雯驚呼一聲，像是被那滾燙的鮮血燙到，本能地就想鬆開劍柄。
    可林凡的手，卻握得更緊。
    他抬眼，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是化不開的痛楚與愧疚。
    “我知道，說什麽都晚了。”
    他的聲音因失血而沙啞，帶著一絲自嘲。
    “我當時……算了, 錯，就是錯了。”
    話音未落，他握著劍刃的右手猛然發力，竟要將那柄長劍，再往自己的身體裏送進幾分！
    “你幹什麽！”
    “你瘋了！”
    李雯雯終於從極致的悲憤中驚醒，她徹底慌了，那股滔天的恨意在林凡這決絕的自殘舉動麵前，瞬間土崩瓦解。
    她鬆開劍柄，雙手死死抱住林凡握著劍刃的手，拚命想把他掰開。
    “你放手！林凡你給我放手！”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林凡的手背，可那隻手卻像燒紅的烙鐵，紋絲不動。
    粘膩而溫熱的鮮血，從兩人交疊的手縫中滲出，灼燒著李雯雯的每一寸皮膚，也燒毀了她的理智。
    “不夠。”
    林凡看著她，眼神執拗得可怕。
    “這一劍，怎麽夠？”
    “金陵城那麽多條人命，你爹的命……怎麽夠？”
    他左手猛地一推李雯雯，右手緊握著長劍，竟“噗”的一聲，硬生生將劍從自己胸口拔了出來！
    一蓬血霧，噴湧而出！
    “啊——！”
    李雯雯的尖叫淒厲得變了調。
    這一瞬間，她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他要毀了自己！不能讓他死！
    隻見林凡舉起那柄滴血的長劍，毫不猶豫地調轉劍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要害，就要再次狠狠刺下！
    “不要！”
    李雯雯像一隻瘋了的蝴蝶，用盡全身的力氣，義無反顧地撞進了他的懷裏。
    她沒有去搶劍，而是張開雙臂，用自己柔軟的身體，死死地抱住了林凡，將自己的臉頰緊緊貼在他那被鮮血徹底浸透的胸膛上。
    冰冷的劍尖，隔著她的後背，堪堪停住，鋒芒幾乎要刺破她的肌膚。
    林凡舉著劍的手，僵在了半空，渾身肌肉都因極致的用力而繃緊。
    “你走開！”他低吼，聲音裏是壓抑到極限的痛苦。
    “我不！”
    李雯雯的聲音悶在他的胸前，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不容置疑的決絕。
    “你不是說錯在你嗎？那你這條命就是我的！”
    “我沒讓你死，你就不準死！”
    她抱得更緊了，仿佛要將自己徹底嵌進他的身體裏。
    “你毀了我爹守護的城，你就得賠我一個家！你毀了我的念想，你就得賠我一個新的念想！”
    “你想就這麽死了，一了百了？”
    “沒那麽容易！”
    她的聲音不再是嘶吼，而是一種帶著無盡委屈的控訴，每一個字都化作烙印，狠狠地燙在林凡的心上。
    林凡的身體，劇烈一震。
    那隻舉著劍的手臂，終於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
    “叮當！”
    一聲清脆的聲響，長劍脫手，掉落在地，也敲碎了雅間內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
    林凡緩緩放下手臂，試探著，輕輕地，回抱住了懷中那個顫抖不止的身體。
    李雯雯的哭聲再也壓抑不住。
    從一開始的嗚咽，變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她將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恐懼、不安、怨恨和思念，全都化作了淚水，盡數宣泄在這個她又愛又恨的懷抱裏。
    林凡一言不發，隻是任由她哭著，任由她的淚水和自己胸口的鮮血混在一起，變得滾燙。
    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像小時候她受了委屈時一樣，笨拙地安撫著。
    他沒有動用一絲修為或血脈之力去治愈傷口。
    這一次，他想清晰地，永遠地，記住這種疼痛。
    角落裏，王騰的嘴巴自始至終就沒合上過。
    他感覺自己今天看到的這一幕，比他過去十年聽過的所有話本傳奇加起來，還要刺激。
    這……這他媽是什麽神仙劇情？
    他呆呆地看著相擁的兩人，又低頭看了看地上那把帶血的劍和那灘刺目的血跡，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我是不是不該在這裏？
    就在這時，林凡忽然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越過李雯雯的肩頭，精準地，落在了王騰的身上。
    那眼神，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可王騰卻一個激靈，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剛從血海裏爬出來的洪荒猛獸盯上，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林凡抱著懷中哭泣的李雯雯，緩緩站直了身體。
    他胸口和手上的傷口依舊在流血，臉色因失血而略顯蒼白，但那股無形的氣勢，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加迫人。
    他一邊輕撫著李雯雯的後背，一邊對著王騰，用一種近乎冷漠的語氣說道：
    “王兄。”
    “啊？哎！在！林兄！您有何吩咐！”
    王騰嚇得一個立正，差點當場給林凡行了個禮。
    “今天這頓飯，不錯。”
    林凡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喜怒。
    “望月樓的菜，名不虛傳。”
    “啊？是……是吧？嗬嗬……”王騰的大腦已經徹底宕機，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林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極其微弱的弧度，但在王騰看來，那比魔鬼的微笑還要恐怖。
    “你剛才，什麽都沒看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