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月色清冷。
    林凡悠然地坐在石凳上，指尖在石桌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叩、叩”的輕響。
    在他對麵，陸銘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身體卻在劇烈地顫抖、抽搐。他的額頭上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不斷滾落，將身下的地麵都浸濕了一片。牙關咬得咯咯作響，仿佛承受著世間最極致的痛苦，偶爾從喉嚨深處擠出幾聲壓抑不住的悶哼，像一頭被困在陷阱裏的野獸。
    聽到那聲從神魂層麵傳來的、飽含怨念的怒罵，林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他搖了搖頭，端起手邊早已備好的一杯清茶，呷了一口。
    有些痛苦？自己也沒說錯啊。
    畢竟，蓮種之內的“冰獄”，都經過了削弱，不及自己當時的百分之一。
    林凡放下茶杯，眼神重新落在陸銘身上，那目光平靜而深邃，像是在欣賞一件正在被打磨的璞玉。
    地獄，是折磨。
    更是……蛻變。
    他雙手結印，體內心田處的黑色蓮台微微旋轉，一股股更加精純、更加浩瀚的地獄意誌，如同決堤的江河，源源不斷地通過那顆子蓮種，灌注到陸銘的神魂之中。
    要成利器，必經千錘百煉。要為傀儡，就要先敲碎他所有的棱角與傲骨，再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拚接塑造。
    ……
    冰獄之內。
    陸銘的咒罵聲漸漸微弱，轉為粗重的喘息。
    他已經麻木了。
    最初的劇痛過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折磨。那股陰寒的力量已經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的靈力運轉變得無比滯澀，身體的反應也越來越慢。
    他眼睜睜地看著一柄冰刀劃過自己的胸膛，帶起一大片血肉，卻連抬起手臂格擋的力氣都沒有。
    意識開始模糊。
    絕望如潮水般湧來，要將他徹底淹沒。
    就到此為止了嗎？
    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場笑話？從聽雨樓備受矚目的天才，再到皇城淪為平平無奇的廢物，蕭師妹也從不多看自己一眼，如今變成一個連自己性命都無法掌控的傀儡……更是要在這不明不白的地方，被折磨致死？
    不！
    不甘心！
    憑什麽！
    憑什麽他們那些人可以站在頂端！憑什麽林凡也可以高高在上，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憑什麽自己就要認命！
    “我……不認！”
    一聲嘶啞的咆哮，從陸銘的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那雙因痛苦而渙散的眸子，在這一刻，重新凝聚起一點駭人的凶光！
    他不再逃了。
    他停下腳步，任由那漫天冰刀穿透自己的身體。他放棄了所有防禦，反而張開雙臂，像是在擁抱這無盡的痛苦。
    他死死地盯著這片蒼白的世界，那眼神中的恨意、不甘、憤怒、瘋狂……所有負麵情緒，在這一刻，竟詭異地融合、沉澱，最終化作一種近乎偏執的冷靜。
    既然無法反抗，那就去適應它！既然痛苦無法避免，那就去享受它！
    他開始主動去感受那股刺入骨髓的陰寒，去分析這股力量的構成。他甚至嚐試著，用自己那已經微弱不堪的靈力，去牽引、去模仿這股力量！
    這個念頭一生出，就像瘋長的野草，再也無法遏製。
    外界，林凡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陸銘的神魂，在即將崩潰的邊緣，非但沒有碎裂，反而爆發出了一股驚人的韌性。這小子，竟然在主動解析和吸收冰獄的力量。
    有點意思，比自己預想中，要更快一些。
    林凡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他加大了地獄意誌的輸送。
    轟！
    冰獄世界，風雲突變！
    原本靜止的冰雪大地，開始劇烈地顫動、龜裂。一尊尊高達百丈的冰雪巨人，從地底緩緩爬出，它們手持巨大的冰製戰斧，空洞的眼眶中燃燒著幽藍色的魂火，齊齊鎖定了場中那個血肉模糊的身影。
    陸銘抬起頭，看著這些散發著恐怖威壓的冰雪巨人，感受著那股比之前冰刀強大了十倍不止的壓迫感，臉上非但沒有恐懼，反而露出一個猙獰而瘋狂的笑容。
    “來啊！”
    他張開嘴，無聲地呐喊。
    “都衝我來！”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後一尊冰雪巨人被陸銘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以自身為引，引爆了積蓄在體內的所有力量，將其炸成漫天冰屑後，整個冰獄世界，終於重歸死寂。
    陸銘的神魂，漂浮在這片蒼白之中，幾近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消散。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片永恒的死寂所同化、吞噬。
    然而，就在他即將沉入永恒黑暗的瞬間，一股與這冰獄格格不入的、無比溫和的力量，輕輕將他虛無的魂體托起。這股力量沒有絲毫的侵略性，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意誌，拉扯著他，脫離了這片絕望之地。
    嗡——！
    眼前的景象再次變幻，扭曲的光影重新組合。
    清冷的月光，熟悉的庭院，還有石桌對麵，那個端著茶杯，神情悠然的男人。
    一切都回來了。
    “嗬……嗬……哈……”陸銘猛地睜開雙眼，上半身劇烈地彈起，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一條被扔上岸瀕死的魚。冰獄中的痛苦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胸膛、手臂，卻發現渾身上下完好無損，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可那種被千刀萬剮、靈魂凍結的感覺，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骨子裏。他甚至還能感覺到痛苦的感覺從四肢百骸傳來，讓他忍不住地微微抽搐。
    “感覺如何？”林凡的聲音淡淡傳來，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陸銘沒有回答，他隻是閉上眼，強忍著靈魂深處傳來的撕裂感，仔細感受著體內的變化。
    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正在他的經脈中奔湧咆哮。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修為瓶頸，在那場極致的痛苦與瘋狂的淬煉中，被摧枯拉朽般地徹底衝破！
    太虛境巔峰！
    距離涅盤境，隻差臨門一腳！
    這等神速，若是放在以前，他連做夢都不敢想。可此刻，他心中卻沒有半分喜悅，隻有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疲憊與虛弱。神魂的極度萎靡，讓這暴漲的力量都顯得有些虛浮，仿佛是無根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