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之上，那被血霧籠罩的身影，似乎微微動了一下。
    下一瞬，更加恐怖的刑罰降臨。
    血海，不再變化。
    但林凡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內部，燃起了一團無名之火。
    不，不是火。
    是他的“血液”，他神魂本源中流淌的能量，在血池地獄的引動下，開始自行“沸騰”！
    咕嚕……咕嚕……
    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力量在哀嚎，自己的本源在燃燒。這是一種由內而外的毀滅，釜底抽薪，比任何外部的刑罰都更加陰險，更加無法防禦！
    “啊——！！！”
    林凡終於發出了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他的神魂，像一個被吹到極限的氣球，從內部開始膨脹、扭曲，表麵浮現出一道道裂痕，仿佛隨時都會徹底炸開！
    “原來……是這樣……”
    然而，就在這意識即將被自身力量撐爆的毀滅邊緣，林凡的嘴角，卻咧開一個瘋狂的弧度。
    “引動我自身的力量來毀滅我？”
    “仵官王……你這是在……教我如何完美地掌控我自己的力量啊！”
    他那剛剛在盛蓮之境暴漲，還未能完全掌控的黑紅色本源能量，在這股“內火”的熬煉下，非但沒有失控，反而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去蕪存菁，淬煉得更加精純，更加凝練！
    原本狂暴駁雜的力量，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被他徹底地、完美地烙印上屬於“林凡”的印記！
    痛苦，正在化為資糧。
    刑罰，正在變成賞賜！
    林凡的笑聲，從一開始的壓抑，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張狂，響徹了整個死寂的血池地獄。
    “哈哈……哈哈哈哈！”
    “多謝仵官王……賜法！”
    這一次，高踞王座之上的那尊閻羅身影，終於有了清晰的動作。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
    兩道仿佛由屍山血海凝聚而成的實質性目光，穿透了無盡的血霧，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林凡的身上。
    那目光沒有情緒，沒有意誌，卻蘊含著一方地獄的重量，讓林凡的狂笑聲戛然而止。
    整個血池地獄，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林凡也仰起頭，神魂之軀上剛剛被熬煉出的光華瞬間收斂，他與那尊無上存在對視。
    從黑繩地獄被鐵索穿身，到如今的血池煉魂，他早已明白。
    這所謂的十殿地獄，於他而言，並非審判。
    而是道場！
    每一重地獄，都是一種極致力量法則的具現化。黑繩地獄的切割與束縛，血池地獄的汙穢與侵蝕。這些痛苦，這些折磨，都是最生動的教科書，讓他有機會去觸碰那些尋常修士一生都無法窺探的本源規則。
    他不是囚犯。
    他是在此求道的學徒！
    想通了這一點，林凡眼中的瘋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貪婪的平靜。他看著仵官王，像是在看一位嚴苛的導師。
    “請繼續。”
    他無聲地說道。
    王座上的仵官王，似乎讀懂了他的意念。那尊模糊的身影，沒有再動用任何外部的力量。
    他隻是，對著下方的無邊血海，輕輕地，點了一下。
    嗡——整個血池地獄，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沒有滔天巨浪，沒有血手探出。粘稠的血海，隻是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
    但林凡的神魂，卻在這一刻，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進來了。
    不是從外部攻擊，而是直接在他的神魂內部……憑空出現！
    那是一張臉。一張因饑餓而扭曲，布滿屍斑的孩童的臉。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無數張麵孔，無數道殘缺的魂影，如同決堤的洪水，自他神魂的最深處，瘋狂湧現！
    這些，正是沉淪於這片血海之中的，億萬罪魂！
    它們被血池地獄的法則引動，將林凡的神魂，當做了新的“血池”！
    “餓……我好餓……”
    “為什麽……為什麽要背叛我……”
    “我的孩子……誰來救救我的孩子……”
    “殺！殺光他們！”
    絕望、怨毒、悔恨、瘋狂……億萬種負麵情緒，億萬段殘破的記憶，在瞬間，粗暴地灌入林凡的意識。
    他看到一個王朝的覆滅，萬千百姓在戰火中被屠戮；
    他看到一場席卷大陸的瘟疫，無數家庭支離破碎；他甚至親身“經曆”了每一次的死亡——被刀劍砍下頭顱的冰冷，被烈火焚燒殆盡的焦灼，被至親之人背叛的錐心之痛……
    某一刻，他成了一名沙場宿將，在城頭浴血奮戰，最終卻被自己效忠的君王一杯毒酒賜死，那股滔天的怨恨與不甘幾乎要將他的本心吞噬！
    這才是血池地獄最終的刑罰。
    萬魂同悲，諸罪加身！
    它要用無盡的痛苦記憶，衝刷掉林凡自身的意誌。它要用億萬生靈的罪業，徹底汙染他的神魂本源。讓他在這片由他人構築的絕望苦海中，永世沉淪！
    林凡的神魂之光，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他的神魂，正在被“同化”。
    “不……”
    “我是……林凡……”
    他的意誌，如同一葉在風暴中隨時都會傾覆的扁舟，發出微弱卻頑強的抵抗。
    就在那將軍的怨念即將與他自身對某些往事的不忿產生共鳴，將他徹底拖入沉淪的刹那，一股更深沉，更純粹的霸道魔性，從他本源最深處轟然蘇醒！
    “別人的痛苦，與我何幹？”
    “別人的罪業，憑什麽要我來背負？”
    一個冰冷而桀驁的聲音，在他自己的意識中炸響！
    “你們的絕望，你們的怨恨……對我來說，不過是……養料罷了！”
    林凡那即將渙散的神魂，猛地一凝！
    他放棄了抵抗，不再試圖將那些記憶洪流推出體外。反而，他主動敞開了自己的神魂核心！
    那朵盛開的黑紅色蓮花，在他神魂深處，轟然轉動！
    它不再是抵禦外敵的壁壘，而是化作了一尊貪婪的、旋轉的……深淵！
    “來！”
    “都給我……進來！”
    林凡的神魂化作巨鼎，開始瘋狂地“煉化”這股湧入體內的記憶洪流！他將那些屬於別人的情感、記憶、身份，統統碾碎，焚燒！
    然後，從中榨取出最純粹，最本源的東西。
    罪業！
    那是生靈在世間留下的最深刻的痕跡！
    一絲絲，一縷縷漆黑如墨的罪業之力，被他從萬千魂魄中強行剝離出來，然後貪婪地，融入自己的黑紅蓮花中心升騰的業火之中！
    蓮花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吞噬之力也越來越恐怖！
    不知過了多久。
    當最後一縷罪魂被林凡徹底“吃幹抹淨”後，他緩緩睜開了眼。
    他的神魂之軀，比之前凝實了數倍，通體流轉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黑紅色光華。
    而那朵黑紅色蓮花之上的業火也變得更加凝練深邃，焰心最深處，竟是誕生了一點吞噬萬法的純粹漆黑，仿佛一個微縮的、通往最終寂滅的深淵入口。
    林凡抬頭，再次望向那尊王座，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多謝！”
    話音未落，整個血池地獄開始劇烈震顫，空間寸寸碎裂。那股無可抗拒的拉扯力再次傳來，要將他送回現實。
    在意識徹底離開的前一瞬，他仿佛聽到了一聲來自亙古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歎息。
    那歎息聲，穿透了時空，清晰地落在他耳邊。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