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拖延時間。”高要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爬升。易小川如此不計較局部得失的糾纏，目的絕非僅僅是為了消耗自己。他是在等！等待那個足以決定戰局的力量到來！
    高要猛地抬頭，極目遠眺戰場之外的地平線。雖然此刻尚未見到塵頭，但他幾乎能感覺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壓力正在飛速逼近。項羽！一定是項羽的主力正在全速趕來！一旦那支虎狼之師抵達戰場，與眼前的易小川形成前後夾擊之勢，他這支深入敵境的南境軍，縱是再精銳，也必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高要腦中飛速權衡。最初尋求陣地戰，是想憑借南境軍嚴整的陣型和強大的步兵優勢，在野戰中重創甚至擊潰易小川的騎兵前鋒，挫敵銳氣，為後續戰局爭取主動。後來被易小川激怒，試圖以斬將奪旗的方式快速解決戰鬥，卻被對方滑溜的戰術化解。
    現在，局麵已經清晰。繼續在外圍與機動性遠超己方的楚軍騎兵打這種不對稱的拉扯戰、陣地消耗戰，無異於自取滅亡。每一分每一秒的拖延，都在將南境軍推向深淵。
    “呼……”高要長長吐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眼中閃過決絕之色。他必須立刻改變策略！
    “傳令！”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高亢而清晰，穿透戰場的喧囂，“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各部交替掩護，全軍收縮！退回營寨！依托營壘，固守待援！”
    “弩手上前，覆蓋寨前百步！長槍兵據守壕溝鹿角！刀盾手護衛兩翼！快！”
    命令一道道傳達下去。南境軍展現出了其作為精銳之師的極高素養。盡管正處於被不斷騷擾攻擊的狀態，各部隊依舊在軍官的呼喝下，開始有條不紊地向後收縮。盾牌手舉起巨盾，結陣緩退，長槍兵如林般向前，逼退試圖靠近的楚軍輕騎，弩手則在掩護下，進行著一次次精準的齊射，壓製楚軍衝鋒的勢頭。
    整個大軍，如同一個受驚的刺蝟，迅速將伸出的肢體收回，蜷縮起來，亮出了基於營寨防禦的尖刺。
    戰場形勢瞬間逆轉。
    原本相對開闊的野戰態勢，瞬間轉變為一座森嚴營壘的攻防戰。
    一直在外圍指揮遊鬥的易小川，幾乎在高要下令收縮的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對方的意圖。他立刻舉起手，示意麾下騎兵停止進攻。
    楚軍騎兵如同潮水般退下，在南境軍營寨外圍一箭之地之外重新集結。騎兵們喘息著，擦拭著兵刃上的血跡，不少戰馬身上也帶了傷，可見方才戰鬥的激烈。
    易小川凝望著那座迅速變得鐵桶一般的營寨，眉頭微蹙，隨即又緩緩舒展。
    他明白高要的意圖。陣地戰、野戰繼續打下去，擁有騎兵優勢和主動權的楚軍確實占盡便宜，高要的損失會持續擴大，且根本無法擺脫被糾纏的命運，直至項羽到來，完成合圍。
    而現在，高要果斷選擇龜縮防禦，雖然看似被動，卻是當下最正確、也是最無奈的選擇。依托預先設置的營寨、壕溝、鹿角、箭樓進行防守，可以極大削弱楚軍騎兵的衝擊力，將戰爭帶入他們步兵更擅長的節奏。南境軍裝備精良，糧草箭矢充足，短時間內固守待援是完全可行的。這無疑給易小川出了一道難題。
    若是強行進攻這座已經警覺並做好充分準備的營寨，楚軍騎兵必然要下馬步戰，或者進行傷亡極大的騎兵衝寨。無論是哪種，都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這與他拖延、消耗、等待合圍的戰略初衷不符。
    “鳴金收兵。”易小川沒有過多猶豫，冷靜地下達了命令。
    清脆的金鉦聲響起，楚軍騎兵開始整體向後撤退，與南境軍營寨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
    對於易小川而言，他的戰略目的已經基本達到。 將高要的主力拖延並釘死在了此處，使其無法順利撤退。高要選擇固守，固然增加了最後殲滅戰的難度，但也同樣意味著他徹底失去了戰場主動權，變成了甕中之鱉，隻不過這隻鱉縮進了一個堅硬的殼裏。
    而破開這個硬殼的任務，以及最終殲滅這支南境軍主力的榮耀與責任，將由即將到來的西楚霸王項羽親自承擔。
    易小川勒住戰馬，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前方已然嚴陣以待、如同鐵刺蝟般的南境軍大營。他麾下的楚軍騎兵經過連番衝殺，雖士氣未墮，但人困馬乏，折損亦是不小。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兵力，已不足以支撐他發動一場旨在全殲高要數萬步兵的決戰。
    即便僥幸能擊潰其軍，亂軍之中，潰兵四散，想要精準找到並斬殺一心躲藏或突圍的高要，無異於大海撈針。高要此人狡詐如狐，絕不會輕易授首。若不能畢其功於一役，將其徹底斬殺，那麽今日即便贏得一場擊潰戰，也隻是徒增傷亡，打草驚蛇，反而可能讓高要更加警覺，日後更難對付。
    權衡利弊，瞬息之間，易小川已然做出了最冷靜也最無奈的決定。他猛地一抬手，清脆的金鉦聲響起，楚軍騎兵聞令，如潮水般向後撤退，與南境軍營寨保持著安全的距離。旌旗招展，馬蹄聲漸遠，隻留下滿地狼藉和尚未散盡的硝煙，宣告著這場激烈的前哨戰暫告一段落。易小川的眼神冰冷而堅定，今日雖未能竟全功，但他的戰略目的已然達到——將高要這頭猛虎，成功地困在了這座營壘之中，隻待項羽主力到來，便可收網擒殺。
    與此同時，南境軍中軍大帳內，氣氛卻並未因楚軍退卻而輕鬆多少。高要卸去甲胄，正閉目凝神，試圖驅散連日征戰的疲憊，分析著眼前錯綜複雜的戰局。腳步聲響起，帶著濃重的血腥氣，一員猛將大步踏入帳內，正是此前奉命率軍與楚軍另一部糾纏的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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