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
    李承澤半躺在殿中屏榻上，姿態看似悠閑，但是他的眼中卻像是在醞釀著什麽風暴。
    屏榻周圍擺放著精致的青銅燭台，火焰在微風中輕輕跳動，時不時地發出細微的劈啪聲，仿佛在這低聲訴說著什麽。
    謝必安與範無救兩人身上的傷勢已然痊愈，於是他們就又恢複了往日的習慣，一天十二個時辰的護衛在李承澤身側。
    眼下兩人在殿上各自尋找一個地方，一個認真細致地擦著手中的長劍，另一個則津津有味的看著手中的書。
    隻不過兩人看似沉浸在各自的事上，但是偶爾抬起頭來的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銳利和警覺。
    自上次神廟使者行刺事件後，他們對周遭的動靜愈發警覺，時刻保持著高度的戒備，生怕再有人來行刺。
    李弘成便是在這樣微妙而緊張的氣氛中踏入了二皇子府。
    事實上，自上次因範閑夜探靖王府一事，李弘成親自上門懇求李承澤為其做主，卻被李承澤一語道破心中所想之後，便再也沒有踏足過二皇子府的大門。
    更準確地說，是他心中有所忌憚，不敢再輕易前來二皇子府。
    尤其是在牛欄街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之後，他更是心有餘悸，夜夜難眠。
    雖然理智告訴他，那場刺殺很可能是太子和長公主所為，但刺殺發生的時機實在太過巧合。
    就發生在李承澤答應為他做主後不久，自然而然的就讓他聯想到，其中是否也有李承澤的手筆在。
    倘若事情真的如他所料，那麽李承澤的手段之狠辣、心思之縝密，讓人細思之下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他所恐懼的，並非僅僅是李承澤手段的高明，而是擔憂這樣高明的手段有一天會落在自己和靖郡王府的頭上。
    盡管他表麵上選擇站在了李承澤這一邊，但是心卻不誠，做事總有所保留。
    而這一點，早已被李承澤察覺並毫不留情地戳穿了。
    正因如此，當收到二皇子李承澤的傳信，讓他來一趟的時候，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忐忑，仿佛即將踏入的一個龍潭虎穴。
    李弘成在下人的引路下，來到了如今李承澤的居所。
    見到李承澤的那一刻，他連忙收起心中的思緒，抬手一禮，恭敬地喊道：“殿下。”
    其實他以前和李承澤之間並不會如此拘禮，畢竟兩人是堂兄弟，一向交情甚篤，相處自然比尋常人要更加輕鬆隨意。
    然而，自從上次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一切都變了。
    如今李弘成再次麵對李承澤的時候，不自覺的就將自己定位成下位者，不敢用以前的態度對待李承澤。
    李承澤黝黑的眼眸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深潭，將所有的情緒與暗流都隱藏在平靜無波的潭水之下。
    看見李弘成後，也並未立即開口，而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房間內的謝必安和範無救。
    兩人心領神會，立刻起身，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房間。
    很快，屋內就隻剩下李承澤和李弘成兩人。
    李承澤靜靜地注視著李弘成，那雙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讓李弘成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額頭上不自覺地滲出了冷汗。
    “你——”李承澤緩緩坐起身來，抬手理了理袖子，慢條斯理地的語氣，卻透露出一種極致壓迫感：“有沒有什麽想要對我說的？”
    李弘成一愣，心中越發沒底，他試探性地問道：“不知殿下指的是何事？”
    話音未落，李承澤的眸光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銳利如刀，徑直刺向李弘成。
    隨後他微微眯起眼睛，語氣中帶著一絲寒意：“範思轍開抱月樓，兩個月間，死了幾個姑娘的事，你知道嗎？”
    這句話一出，房間內的氣氛瞬間凝固，李弘成的臉色變得煞白，他萬萬沒想到李承澤會突然提及此事。
    然而，在短暫的慌亂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可能有些過於激烈了。
    畢竟，他掌管整個京都大半風月場所的生意，範思轍開抱月樓的事情，他怎麽可能毫不知情？
    而且就算他知道此事又能如何？反正這件事最後又不會牽扯到二皇子。
    想到這裏，李弘成不禁暗自懊惱，自己還真是被李承澤這突如其來的質問給嚇到了，一時間竟然有些手忙腳亂。
    李弘成迅速鎮定下來，點頭說道：“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不過……”
    “啪——”
    一道極為響亮的巴掌聲驟然響起，伴隨著巨大的力量，李弘成整個人被狠狠地扇倒在地。
    “啊！”
    李弘成倒在地上，一臉驚愕地望向李承澤，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動手。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一時之間有些懵然，隻能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從地上爬起來：“殿下……”
    然而，不等李弘成的話說完，李承澤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這一次的力量比之前更為猛烈，李弘成甚至來不及反應，就又被重重地扇倒在地。
    “……唔。”李弘成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他趴在地上，眼神中充滿了震驚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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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完全沒想到李承澤會再次動手，而且這一次更加絲毫沒有留情。
    李弘成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臉頰已經被連續的兩巴掌打的紅腫不堪，火辣辣地疼痛讓他幾乎要昏厥過去，大腦也是一陣劇烈的眩暈。
    然而，身體上的疼痛遠遠比不上他心中的屈辱與憤怒。
    可是，李承澤卻仿佛完全看不到他的痛苦和憤怒，隻是微微低著頭，繼續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樣的冷漠與無情，讓李弘成心中的屈辱與憤怒更加難以遏製。
    “李承澤，你是瘋了不成？”李弘成眼中震驚和憤怒交織，還帶著一些委屈，雙目瞪視著李承澤：“不錯，我是知道抱月樓的事，但那又如何？我幫助範思轍，本意是想替你與範家緩和關係，等到日後範閑接掌內庫之時……”
    “砰——”
    李弘成的話音未落，就被李承澤猛然一腳踹飛，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向後飛去，沿途撞翻了數張椅子，最終重重摔在了門口。
    這一腳力道不輕，疼的他感覺像是五髒六腑都移了位，臉色因痛苦而扭曲，一時間竟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然而，李承澤卻沒有就此罷休。
    隻見他再次欺身上前，一把揪住李弘成的衣領，語氣冷冽地說道：
    “我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若你要繼續掌管京都風月場所的生意，那就好好的管，以前那些逼良為娼的事情，不準再發生。”
    李弘成掙紮著，勉強擠出一絲聲音，帶著一絲不甘的辯解著：“嘶嘶嘶、、、殿下，我真的是想幫您分憂啊。再說了，那不過是幾個妓女罷了……”
    “嗤！為我分憂？”李承澤不屑的諷刺一笑，鬆手將李弘成擲到地上：“騙人可別把自己也給騙了。你究竟是為了我分憂，還是為了討好範若若，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這番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瞬間戳破了李弘成心中最隱秘之處，讓他臉色驟變。
    李弘成喜歡範若若，這件事情並不是秘密。
    這次範思轍開設的抱月樓發生命案，他生怕此事會牽連到範家，更怕殃及無辜的範若若，於是私自將事情壓下，並未向李承澤透露半個字。
    在他看來，幾個煙花女子的生死，不過小事一樁，以往也並非沒有先例。隻要自己將事情遮掩得密不透風，誰又能知曉？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李雲睿和林若甫一直盯著範家的一舉一動，最終將此事鬧得滿城風雨，範思轍也因此被抓入獄，最後怕是難逃一死了。
    而他這個為範思轍掩蓋罪行的人，最終恐怕也難逃幹係。
    更何況，一旦二殿下知曉自己在這件事情上的背叛，他的處境無疑將更加雪上加霜。
    所以，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是為了範若若。
    李弘成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鎮定下來：“此事與若若姑娘有什麽關係，我自然是為了殿下了。”
    話雖如此，然而那微微顫抖的聲音和遊移不定的眼神，徹底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安。
    麵對李弘成的狡辯，李承澤一言不發，選擇了沉默。
    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具壓迫感，就像是一座無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著，冷眼注視著李弘成那顯得有些拙劣的表演。
    雙眼猶如銳利的劍鋒，能洞穿對方所有的偽裝，讓每一個謊言無所遁形。
    當李弘成鼓起勇氣抬頭，正好對上李承澤那冷冽的眼神。
    刹那間，一股徹骨的寒意穿透了全身，令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
    李弘成迅速低下頭，再也不敢直視那雙令人膽寒的眼睛。
    在這一刻，大殿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唯有燭光在牆壁上輕輕搖曳，投射出兩人長長的影子，伴隨著偶爾傳來的微弱劈啪聲，為這緊張的氛圍增添了幾分沉重的氣息。
    見李弘成沉默不語，李承澤也不想再與他周旋，語氣淡漠地說道：“範思轍逼良為娼，草菅人命。而你非但知情不報，反而助紂為虐，為其掩蓋罪行，最後朝廷怎麽判，我不幹涉。不過、、、”
    李弘成的心猛地一沉，心頭瞬間湧上一絲不安，喉嚨幹涸，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緊張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然而，李承澤並沒有繼續言語，而是突然轉身走到門前，一把抓起沉重的門栓。在李弘成還未來得及反應之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起門栓對著李弘成的右腿重重一擊。
    李弘成根本來不及躲避，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門栓如閃電般擊向自己的腿。
    伴隨著一聲淒厲的慘叫。
    “啊——”
    門栓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右腿上，瞬間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響。
    “啊啊啊——”李弘成抱著被打折的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哀嚎，臉色蒼白如紙，汗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不斷滑落，浸濕了他的衣襟。
    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與憤怒，掙紮著喊道，聲音因痛苦而變得沙啞：“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為什麽要如此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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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澤冷漠地看著李弘成狼狽不堪的模樣，輕輕閉目搖了搖頭，隨後高聲喚下人進來：“將他抬回靖王府。”
    範無救當即領命，讓人找來一塊結實的木板，動手製作了一副簡易擔架之後，大搖大擺的將還在呼通呻吟的李弘成抬回了靖王府。
    沿途引來不少的百姓圍觀，好奇的打量著靖王世子為什麽變成了這副淒慘模樣。
    當一行人終於抵達靖王府時，恰逢靖王爺回府。
    見到兒子這副淒慘模樣，當即詢問了怎麽回事。
    李弘成用嘶啞的聲音，將剛才在李承澤府上所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靖王爺。說到最後，他悲憤交加：“父王，我明明是為了李承澤著想，現在出了事情，他不但不幫忙，還狠心將兒子的腿打斷了。”
    靖王爺聽完兒子的訴說，眉頭一挑，眼中閃過一絲凶戾之氣。
    他非但沒有如李弘成所期望的那樣同仇敵愾，反而突然俯身，狠狠地給了李弘成一巴掌，厲聲斥責道：
    “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認！你因為私心，喜歡範家的丫頭，便愛屋及烏，幫她弟弟範思轍壓下人命案，卻還厚顏無恥地說是為了幫李承澤分憂。這種行為，簡直可恥！換作是我，我也打斷你的狗腿！”
    李弘成被這突如其來的巴掌打得愣住了，臉上滿是驚愕與不解，顫抖著聲音，幾乎帶著哭腔喊道：“父親……”
    靖王爺雖然表麵看起來忠厚暴躁，但實際上卻是精明無比。
    盡管李弘成在講述過程中試圖避重就輕，將自己描繪得無比無辜，但靖王爺還是憑借對兒子的了解，瞬間聽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你很有道理嗎？居然還敢委屈上了！”靖王爺瞪了李弘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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