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太子、長公主、當朝宰相三方聯手，範思轍何愁不死啊？”
    李承澤坐在秋千上，僅僅略微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都替陳萍萍感到頭疼。
    範閑因為不想讓範建再次失去一個兒子，所以拚盡全力的試圖護住範思轍周全。
    然而，此案證據確鑿，無論是查抄出來的賬冊，還是樓中姑娘的指認，亦或是死去姑娘的遺體，都全部都指向了範思轍，可謂是鐵證如山。
    在這種情況下，想要保住範思轍的命，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今，範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常寺協律郎而已，手中無甚權勢，現在又與範建一同被禁足，所能依靠的隻剩下了一個陳萍萍。
    可即便陳萍萍在厲害，麵對李承乾、李雲睿、林若甫三股勢力的聯手夾擊，哪怕有柳姨娘的娘家暗中相助，也顯得力不從心。
    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竭力確保範閑不被此案波及而已。
    可是麵對範閑的請求，陳萍萍又狠不下心來拒絕。
    於是隻能不斷拖延著此案的進程，努力的尋找那一線生機。
    範思轍自幼嬌生慣養，自從進入大牢，幾乎是人家問什麽，他就答什麽，很自然的就將三皇子給招出來了。
    這倒是讓陳萍萍看到了一絲希望。
    雖然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但這隻是說著好聽罷了，難道慶帝還能真把自己兒子給殺了不成？
    於是陳萍萍直接派人去引導範思轍，讓他將所有事都推到三皇子的身上。
    此舉直接將柳家給氣了個半死。
    當初柳姨娘執意嫁給範建為妾，直接毀掉了柳家所有的女兒的名聲。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笑話柳家家風不正，女兒自甘墮落。
    這種情況一直到柳家出了一位皇妃，範建平步青雲才逐漸緩解。
    如今他們能出手撈範思轍，也不是原諒了柳姨娘，不過是盡可能的避免範思轍破釜沉舟，牽連出三皇子。
    一個範思轍死也就死了，但是三皇子對他們柳家的意義可完全不一樣。
    哪怕三皇子頭頂上有三個哥哥，上位的機會很渺茫，但最後起碼也能混個王爺，也能給柳家添一份助力。
    現在陳萍萍為了保住範思轍，想要將所有事情都推到三皇子的頭上，萬一讓慶帝厭惡三皇子怎麽辦？
    到時候慶帝不忍心殺兒子，那他們柳家開刀怎麽辦？
    這麽一想，柳家瞬間不淡定了。
    之前他們是想方設法的去撈範思轍，而現在則是巴不得他死在牢裏麵，不要再牽連三皇子。
    對於這種情況，陳萍萍也很無奈。
    思來想去，隻能兵行險著。
    當初和北齊和談的條件之一，就是用關在監察院的肖恩，交換被俘的言冰雲。
    如今使團出發在即，正好可以讓範閑帶隊押送肖恩回北齊。
    此舉不僅能讓範閑暫時遠離京中的危險，還能利用這次機會從肖恩口中得知神廟的位置，以後在慶帝麵前多一份保命底牌。
    屆時在找一個外貌與範思轍相似的死刑犯進行替換，然後讓範閑帶著真正的範思轍前往北齊。
    雖然後半生範思轍都要隱姓埋名，但好歹也是留下來一條命。
    陳萍萍略略思索，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命人準備好了範思轍的替身，計劃在恰當的時機將其送入牢中，好替換出真正的範思轍。
    不過具體什麽時機動手，倒是需要好好籌劃一番。
    大牢之中每日均有守衛巡查，尤其此時抱月樓一案正處於風口浪尖，範思轍時不時的就會被提審。
    所以即便有了替身，能夠爭取到的時間也極為有限。
    而且，出使北齊的每一個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突然多出一個範思轍，極易引起懷疑。
    經過深思熟慮，陳萍萍最終決定將行動時間定在使團啟程、百官相送之時。
    那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在使團上，無人會留意牢中的動靜。
    待將範思轍被替換出來之後，便立即讓輕功最好的王啟年護送他追趕範閑。
    如此，即便事後有人察覺異樣，也已經為時已晚。
    使團已經順利離開京城，絕不可能掉頭回來。
    “到時候，你隻管帶範思轍北上，京中的一切由我來處理。”陳萍萍自信的和範閑說道。
    陳萍萍作為監察院的院長，自然對監察院的實力了如指掌。
    雖然不能名正言順的保住範思轍的命，但要將人悄無聲息從京都衙門裏麵替換出來，他還是做得到的。
    範閑聞言，略作遲疑。
    之前他已經在陳萍萍的幫助下，和範思轍見了一麵，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其實在這些特權階級的眼中，一條人命都比不上自家院子裏種的花花草草值錢。
    範思轍即便再懵懂無知，他也清楚自己經營的到底是什麽生意。
    隻不過為了滿足想要賺錢的欲望，選擇無視了抱月樓裏麵那些姑娘的痛苦。
    畢竟對他而言，隻需動動嘴皮子，所有肮髒的工作都由手下管事代勞，所以他內心根本就不會產生絲毫的愧疚和負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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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到的事情，就等於是沒有發生。
    對他來說，賺錢才是唯一的目標。
    至於過程中使用了怎樣殘忍的手段，背後隱藏著怎樣的黑暗，他一概視而不見。
    所以範閑明白，即便此案背後有李雲睿的推波助瀾，範思轍也並不無辜。
    殺人償命，是範閑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可是現在……
    範閑深吸一口氣，還是默認了陳萍萍的安排。
    當他準備離開時，目光不自覺地避開了門口那塊由葉輕眉留下的石碑。
    明明不久前，他還因這世間的不公而憤怒。
    可轉眼間，他也站在了製造世間不公的位置上。
    這不禁讓他心生羞愧。
    今晚是範閑穿越以來，第二次感覺到如此煎熬。
    上一次是因為牛欄街刺殺，遭受不公的他，隻能以近乎發泄的方式，一遍遍擦拭著那塊石碑，告訴自己要改變這一切。
    而這一次，他卻是因為明知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的，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親手擊碎了上一次在石碑前所找到的存在的意義。
    他將違背自己的原則，成為自己曾經反對的那種不公現象的一部分。
    範閑蜷縮在一個幽暗的角落，此刻的他感到憤怒、無奈、羞愧，甚至有些絕望。
    憤怒於這個世界的不公，無奈於命運的捉弄，羞愧於自己不得不采取這樣的手段，絕望於無論怎樣選擇似乎都無法擺脫困境。
    這些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沉重的負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此時非常渴望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哪怕隻是一個能夠理解他的痛苦與掙紮的人也好。
    可惜，五竹現在已經被李承澤給弄死機了，而林婉兒也因為林珙之死，不想再見到他。
    至於範若若，自從範閑從柳姨娘口中得知範若若的同胞哥哥是因他而死後，心中便對範若若充滿了愧疚。
    即便範若若本人已經對此釋懷，但他每次麵對這個妹妹時，總是感到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開口。
    於是範閑就這麽煎熬的過了幾日，終於等到了使團啟程的時候。
    陳萍萍已經將一切部署得滴水不漏，待出使北齊的隊伍剛剛出城，事先安排好的人，就立即帶著準備好的替身到了京都府衙。
    李承澤看著監察院的計劃做的不錯，於是好心的提醒了一下林若甫。
    收到消息的林若甫：？？？！！！
    居然有人膽敢到京都府衙劫獄？？？
    這是什麽鬼笑話？
    監察院是要造反嗎？
    陳萍萍是不是瘋了？
    林若甫沉默了一下後，想了想，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將消息傳給了李雲睿。
    對於監察院的手段，他自是心知肚明。
    倘若陳萍萍真的有意劫獄，單憑京都府衙的力量，是阻擋不了的。
    而李雲睿則另當別論。
    雖然她一介女流，長居深宮，但是她手下有一個燕小乙，是天下唯一的九品神射手。
    之前因為葉重被燕慎獨所殺，燕小乙被慶帝以教子無方為由，責令閉門思過，如今剛剛解禁。
    有他前去支援，絕對萬無一失。
    林若甫能穩坐當朝宰相這個位置，自然是城府深沉，當他存心想要算計一個人的時候，失敗的概率微乎其微。
    就像這次範思轍的事情，明明是他再背後推波助瀾，但是所有人都隻將矛頭指向了李雲睿，而他則巧妙地置身事外，甚至連陳萍萍也未能查出他動手的痕跡。
    他行事向來有據可依，有理可循。
    每一個步驟都經過精心策劃，確保每一步都在情理之中，卻又不動聲色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即便是眾人知曉了他與範家的恩怨，也難以指摘他是在公報私仇。
    現在他想要利用李雲睿去攔住監察院，後者果然就按他預料的那般派出了燕小乙。
    於是，當監察院的人成功用替身換出了範思轍，並打算讓王啟年用輕功將人帶走時，一支箭如閃電般破空而來。
    即便王啟年輕功一流，但是麵對燕小乙的一箭，他根本就躲不開。
    直接被射中的了大腿。
    “啊！”王啟年慘叫一聲，明白他們的行動已經被發現。
    當下他顧不上帶走範思轍了，強忍著劇痛試圖逃離現場。
    燕小乙嘴角牽起一抹冷笑，在失去兒子之後，本就冷峻的人，整個人又添了幾分陰鬱。
    就在王啟年飛身躍上牆頭的刹那，燕小乙再次抬手一箭。
    那箭去似流星，快如閃電，精準地擊中了王啟年另一隻大腿。
    兩隻腿相繼被射傷，王啟年‘噗通’一聲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燕小乙對著身後的禁軍擺了擺手，將包括王啟年在內的所有參與劫獄的人逮捕。
    前來劫獄的人環顧一周後，見無路可逃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我了斷。
    此次任務失敗，他們隻有死了，才能保證監察院不受牽連。
    王啟年顧念妻女，稍微猶豫了一瞬，等到他終於下定決心的時候，直接被燕小乙出手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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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確認他身上在沒了可以自盡的東西之後，燕小乙命人用鐵鏈將他鎖了起來。
    範思轍本來以為自己能逃出生天，重獲自由。
    哪曾想，居然剛一出監獄大門，就被人發現了，前來救他的人死的死，傷的傷，鮮血淌了一地。
    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哪裏見過如此駭人的場麵，嚇得瞬間癱坐在地上，驚恐地大喊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燕小乙冷冷地看著這一切，眼神中沒有絲毫同情憐憫，轉身回宮中稟報慶帝。
    “你說什麽？監察院的人去京都府衙劫獄了？”
    慶帝驚訝不已，在得到燕小乙的肯定回複之後，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陳——萍——萍！
    慶帝心中暗自咬牙，怒火升騰。
    他讓都察院插手此案，本意是為了避免此事牽扯到範閑，至於範思轍的生死，於他而言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陳萍萍竟然如此大膽，公然派人前往大牢劫獄！
    此等行徑，與謀反又有何異？！
    慶帝氣的麵色鐵青，心中的憤怒幾乎要噴薄而出。
    他氣陳萍萍膽大妄為，此舉不僅是在公然挑釁朝廷律法，更是在挑釁他的無上權威。
    更令人氣憤的是，陳萍萍行事不密，事先走漏了風聲，居然讓燕小乙將監察院打堵了個正著。
    原本可以悄無聲息地處理掉的事情，如今卻鬧得滿城風雨，傳遍了整個京都。即便是想要壓製消息，也已經來不及了。
    明明隻需要死一個範思轍就能解決的問題，卻因陳萍萍策劃的這場劫獄，使得事態急轉直下，愈發棘手。
    而最最重要的是——陳萍萍居然為了範閑做到這個地步！
    這種行為無異於背叛，是慶帝無論如何都無法寬恕的罪行。
    在他眼中，陳萍萍不過是他的奴才，而他才是主宰陳萍萍命運的主人，是陳萍萍應當誓死效忠的對象。
    可是如今，僅僅是因為範閑想要救範思轍，陳萍萍便膽敢冒著生命危險去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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